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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落幕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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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繁星点缀,像一颗颗发着光的雨滴,要是来一场星雨,云雾峰可要更名“星雨峰”了。

    烟霞,不仅是在云雾峰,天上也有,好大的一条,像丝带,从天的这头,一直卷到另一头。

    安静的夜,安静的云霞峰,安静的凌云桥,落下来云雾,掉在她头上,她不去拨弄,笑嘻嘻的,脑袋贴在石栏上。看得这么入迷,是在看什么啊,请问,姑娘?

    咚咚咚,很轻很轻的细声,可她听见了,手扶在石栏上,转过头来,原来是那只笨蜘蛛。笨蜘蛛也看见她了,唧的一声,笨蜘蛛发出。还偏了下头,倒是神气。

    像是避嫌,笨蜘蛛在不远的地方停下,安静地坐着,荡漾小细腿,还发出轻微的愉悦的吱吱声。又忽然,唧的一下冲远方呼喊,并整个人仰头躺下,好端端地看起星海。一会儿脑袋摆摆,一会儿又细腿抖抖,还时不时扭扭屁股。那样子,别提有多开心了。

    有人也开心,看着看着笑起来,很静,很美。同小笨蛛道:“赏玩个星海,需要这么大动静?”

    “唧!”小笨蛛气愤一哼,并冲她舞爪,一副很不同意,再很不同意的样子。可是。那人没仔细看过来不说,居然还冒出一句,只冷冰冰的:“李柱子他死了没?”

    这可得了。

    “唧——”小笨蛛当即跳起来,誓要拼命。嗡嗡呀唧咒语不停,张牙舞爪也不停,好大的声势呢。

    只是桃花依旧。那人仍不太搭理,只看着云海,过了下下才看来小笨蛛这边,只觉着滑稽,因为想笑,所以也就笑起来,并招招手道:“你过来,让我捏捏你。”

    只如一阵暖风啊,简直。软绵绵的。也才发觉,阿瓜妞,原来阿瓜妞她。

    挺美的。嘿的一声笑起来。那鬼。耸了下肩,往雾竹林走去。

    “唧!”这儿的吵闹依旧。只把细腿架身前,小笨蛛脑袋一摆,完全没门的架势。

    “我给你松子吃。”玉手一翻,一大把红彤彤的松子,只说着:“我们云雾峰也长了一棵红松,松子可好吃啦。”

    不一样的神情,扭扭捏捏的,看样子是动心了。

    “来吃吧。”只说道。

    就等着这句话,仿佛。唧地一声扑过去,彻底大口啊呜,狼吞虎咽起来。果然松子,一定要红果松子才最最好吃,边吃边惦记着锅里,小嘴巴虽塞得满满,执意要呜呜呜说话,小腿也是比划不停。

    “在竹园那,只有一棵。”说。

    “是禁地。”又听到。

    唧语还是不停,比划亦是。

    “看不出来,你这么想念红松林。”

    唧唧唧。可不呢!

    “其实。”顿了下,“我也想。”只说。边捏了下小蛮的软软小脸蛋。她托着小蛮,走着走着,回头。她仿佛回去了。她笑。

    却终究啊。她也说“回不去的”。

    紫云不在。小蛮充当了唧唧唧唧的角色:回的去回的去。

    “看不出来,你这只小笨蛛还挺招人喜欢的。”又捏捏。

    唧唧!被称赞了。但哼!因为被说笨了。很生气的!

    “本来就是啊。”还不悔改。

    “唧!”

    “好。”松口了。

    “唧唧——”开心。且惦记:“唧唧,唧唧唧。”

    “过一下。”

    “唧唧。”很听话地安静下来,虽然心里很想很想,太想要去抱着红松林想家。

    很凉的。静薏的手到了她脑袋上,捏捏,软软的,又到了她的肚皮上,也是软软的,静薏笑起来。

    而远处。你好。雾竹打招呼。同一道飘过的影子。影子没有说话。只是往回走。他好像走错路了。

    用萤火虫的眼睛,雾竹跟着他。他坐到了一棵梅树下。雾竹知道,这就酒梅。千面鬼身上掉下来的一颗头颅。一粒火种。

    “你好,我叫黄球,颜色里的黄,皮球的球。”那人忽然打招呼。还很离奇地想要握手。因为是两只手。对,没有错。两只准备握手的手很自然地被晾在那里。

    而这里。吃着吃着,小蛮忽然停住,蹦跳着转过来,看着这个星空下的绿衣女子,小细腿比划,她竟然听懂了。目光看向前方,从石栏的空隙中透过去,仿佛又穿过了云海,还有大山。无比地冷,和她冰霜似的手一样:“对,我要杀他。”

    小嘴瘪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原地一蹦,又正义凛然。

    扑哧一笑,点点这个小笨蛛的脑袋,道:“你打不过我的。”

    还真是,一屁股坐下来,连最好吃的红果松子都变味了,索性停下来。小蛮要等到最开心的时候才吃它,这样子,家的味道才最好。

    便拿出小小麻布袋,装好装好,这才塞进她心爱的麻布袋小芥子。临别时候还深呼吸,小细腿挥挥表再见。

    “你挂这么个珠子在脖子上,不累吗?”问。

    “唧唧!”说的是一点都不累,很漂亮的。还献宝起来指指,又诉说。七嘴八舌。

    “一点也不。”冷冷的。

    “唧——”很反抗。还咚的一轻声,原地一蹦。

    “和麻袋有什么关系。”

    “唧——”有关系。关系大的去了。

    “没有。”

    “唧——”就有!

    铿铿哐哐,打起来,真打起来了。一人一蛛,舞刀弄枪啦——

    夜色。归于平静。

    时光鱼儿游。咔嚓,咔嚓。织布机似的。

    倾听。衣裳抖动,还有雪落地的轻声。云雾掉地上,沙儿突突滚动着。伸了个懒腰,像刚才的小蛮,同样仰面躺下来。星空,果然要这样子看,特别地大,也离得特别近。

    刺儿刺儿,蓝色小目眨呀眨,走过去,咕哒蹦了上去。也仰躺着,肚皮朝天,就在静薏的额头。还很不安分,扭来扭去。哈吱哈吱动静大。

    “别动。”

    偏要动,扭得更起劲了。

    “你挡着我了。”

    偏要挡,就是故意。

    一人一蛛,就这样躺着,享受着凌云桥的夜晚,云霞峰的星空。过了挺久,两道身影渐渐隐去,出现在竹林中,又出现在一棵美丽的红松下。

    情意阶,浓云成了雾,捂住整个天,月华好不容易钻过来,轻附在她脸上。凉,比夜凉多了,好是憔悴。

    这里也有云雾,落在她手心,她忽然发觉,看了云雾一眼,把它轻放在青阶上,又回到她自己,看夜色,空空的眸。

    冷风吹,不自主地哆嗦,她反而笑起来。知道冷,那自己就还在,不是在梦里。为什么会有梦,还是那么奇怪的梦,她不知道。她的心,还是在那个梦里,一直在游荡,一直在徘徊。蘑菇是什么,自己是什么,为什么有黑影要杀人,为什么偏偏又是李柱子。为什么黑雾淡去,她竟看到一对比雾还浓的眼睛,她想不明白。她跟薏儿说起,薏儿仍说是骗人的,不值得去想。可是呢,控制不住。

    齿痕还在,好深,琉璃剑安静地躺在她的双膝上,她的手抚过,忽然发怔:“我,我怎么了?”

    没人回答她,比寻常还安静的云霞峰,风声没有,花香也没有。不知哪里飘来的酒香,极淡。梵音大会结束了,该走的走,该散的散,这就是修道,有着各自门派,来自不同地方,走着各自的路。有时候相会,有时候擦肩,有时候一辈子没有往来。

    道,就是这样。可是,有人执着,有人不行此道,我行我道。

    除了叶落门,其余两派的弟子都在回归的路途中,因为李柱子,耽搁了。怨声四起,何况还是个心里看不起,偏偏又入了八甲的人。

    云厢房的那一间,小小青瓦下的小屋子,静庵每天都去,惹红了眼,屋子里的人不在乎。廷廷镗镗,孙姜陆三人每天敲锣打鼓。可怜了青良,哭着喊着被人拖走。

    今天,李柱子醒来了,静庵也跟着开心。

    恍惚地坐着,恍惚地想着,好像有东西,好像是一道黑影,静庵回头看去,空空的,可是很怪,就觉得有东西在那。

    “又做梦了吗?”她想,她又摇头,她确定不是梦。

    “你是李柱子吗?”她忽然冲着一片空荡问起。

    像是做着梦的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问语,怎会有人回答?

    可是,起风了,很短促的一缕风。单单回环在她看着的地方,云雾被带动,沙沙的声响。是回语吗?

    她疑惑地看着,风走得快,云雾又睡着,安静躺在地上。她还是迷糊地立着,好久才走近,云雾杂乱无章,可她觉得,单单就是一片竹林子。

    又身陷进去,心在飘荡,在寻找,有人走到她身旁,她没发觉。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心回来了一点,师父坐在青阶上,看着自己。

    “师父。”她匆忙开口。

    静黎大师只是笑笑,拉过这个徒弟凉凉的手,捏得紧紧的,一起坐在青阶上,道:“好些了没?”

    像是月华初到,她笑起来,动人得不得了。她点点头,露出莲花一般美丽的笑:“好多了。”

    怎么可能瞒得过看着她长大的师父,静黎大师也笑出来,点点头。

    “师父。”想了好久,还是说了出来,“我想闭关。”

    “好。”师父的干脆,静庵有些吃惊,看着师父,师父只是冲她笑。心,微妙而奇怪,在一瞬当中变得很感动,竟然就哭出来了。

    一只手,抚顺静庵刚才纷乱的头发,另一只,环抱着她颤抖不止的脑袋,非常地平淡。可如果是因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伤到她的弟子,那只会是杀气。

    安静的夜,走着,走着,还没到尽头。拖沓的步履声,来自麻鞋。一双麻鞋,能奏出这样的乐声,也不枉此生了。

    “云雾峰也有酒梅,洒家怎么不知!”微露惑意,摇摇晃晃的一道巨影,左右手各抱着个酒坛子。走呢,的确是沿着青阶向上走,可整个人太晕头转向,一会儿倒着走,一会儿斜着,也不知先前喝了多少酒,竟醉成这样。

    情意阶,长得不得了,腊八一点不在乎,慢悠悠地走,慢悠悠耍他的酒疯。偶尔哼起不知名的调子,又时不时说起佛经,还忽地愣住,只冲一片苍茫傻了吧唧唱起梅花下雪的童谣,然后,哈哈大笑。

    却不得不说,腊八唱童谣的本事,挺不错哟。而至于具体,也就是那童谣。说的好像是一个梅花鬼。有关逃离的故事。一路上漂泊,艰难险阻,到了迦叶山,终究成了无法往生的魂。

    有人来了,就站在青阶上。腊八喝了一声,双手托着酒坛子当啷啷摇起来。这是腊八打招呼的方式,比酒还烈。然后,开始奔跑,摇摇晃晃地,看样子要摔倒,可就是不倒。像头牛,比牛还牛。

    再久不见,也还是一样。总是开心,无比地开心。看着这位瞌睡佛师兄像头牛一样跑来身前,龇牙咧嘴扮了个鬼脸,举着的双臂一定,酒坛子悬空了,抽离的两只手缓慢合十,然后轻道:“小黎女施主,别来无恙。”

    就这样笑起来,叮叮咚咚回荡情意阶,那小黎女施主的笑。她伸出手,啪的一下拍在和尚光秃秃的脑门上,喜道:“女施主该称大师相五,还是腊八?”

    “叫洒家“小黎子”都可。”抱下悬空的酒坛子,就地坐下,还拍拍青阶,反客为主,只道:“女施主请坐。”

    “这儿可是云霞峰。”边笑着边坐下,跟腊八一样,两腿直直地搁在青阶上,格外地清闲。

    “洒家心里,哪儿都是迦叶山的。”难得一见的腊八,透着股认真的劲头。大手拈过酒坛子封口,泥和布都下来,好浓的梨花和白梨香啊。手一偏,聚来一小团云霞峰的水雾,酒坛子变得一尘不染。

    “梨花酒。”静黎不自主地说出名字,腊八递过来酒坛子,她抱着,两手一起,好暖和的酒。

    另一个坛子就敷衍许多,随意拨弄几下,奏起咕嘟咕嘟美妙的乐声。静黎只看着坛口,还在笑,愣了半瞬也托高,就着喝了一口,咕嘟,好暖啊。没有停,她又喝一口,很大的一口,嘟嘟。她抱着酒坛子,暖暖地,她问起:“梨城的梨花开了?”

    “闹得厉害,等结了大白梨,洒家还去。”腊八说。

    “师兄也去了?”酒坛子被抱得更紧,腊八不打诳语,大脑袋点着。

    “那师兄呢?”酒坛子一颤,好听的酒声。看去腊八的时候,大黑痣在动,浓浓笑意,握着坛子递过来,静黎也笑,还未平静的酒坛子凑过去,碰了一下。

    “叫花子去腐海了,回来就要和小黎子成婚。”

    酒坛子在颤,颤得厉害,哪怕是紧紧抱在怀里,摇荡的声音还是不灭。乐声仿佛化雾,弥漫在情意阶,美极了。

    “欢喜吗?”腊八喝他的梨花酒,笑道。

    “欢喜得不得了。”静黎一笑,酒坛微倾,暖暖的酒缓缓流入她的喉。她抱着酒坛站起来,看着这条来来往往不知多少回的情意阶,所有的时光仿佛一瞬走过,她却无悔,她只是欣喜地笑着回头问:“师兄真说过?”多像个少女啊,这时候的小黎子。

    大黑痣跳动,大身板也站起来,哈哈笑,喝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家人不打诳语。”静黎也跟着轻道。只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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