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哑舍(全集) > 第76章 海蜃贝

第76章 海蜃贝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哑舍(全集)最新章节!

    一

    “林溪,这个案子你去负责。”第七科的科长走出办公室,朝座位上的林溪挥了挥手。

    “是!”被点到名的林溪立刻站了起来,小跑过去把档案袋接在手中。

    “加油。”科长鼓励地拍了拍林溪的肩膀。

    等科长重新回到办公室之后,科室内的同事们便一窝蜂地聚到了林溪身边,看着她手上的档案袋。林溪把里面的资料拿出来,在桌子上摊开,展示给大家看。

    “咦?是那个博物馆古董盗窃案,居然还没破啊!”有同事惊讶道,“我记得都过了两个礼拜了吧?”

    “是啊,当时还上过微博热门话题,报纸也报道过。”

    “我也记得,据说丢的是一支点翠簪。要不是这回被科普,我还不知道点翠是什么东西呢!”

    同事们议论纷纷,实在是因为转到第七科的案件都是“疑难杂症”,除了身上有案子出外勤的人,就没有不好奇的。再说林溪接了这个案子之后还会有人来跟她搭档,自然是要来了解情况的。

    表面上他们科室叫第七科,实际上是特别事件调查组。其他科室解决不了的案件,或者有些灵异、科学解释不清楚的案件,都会丢到他们第七科来。当然,他们科室也不是万能的,但如果是连他们都破不了的案件,那就只能封存。

    事实上,第七科在一年前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科室,破案率低得可怕。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丢给他们的案件一个比一个难解决。这种状况到林溪被派到第七科之后,陡然反转。

    只要是林溪经手的案子,平均十件能有六件告破。乍听起来好像也不怎么样,但不要忘了,这些都是别的科室束手无策的案件,比起之前十之一二的破案率,林溪的成功率已经堪称逆天了。所以林溪被第七科的同事们戏称为科内的吉祥物,从来没有固定的搭档,同事们都是轮流跟她共事,以示公平。

    这样一年下来,科室内所有人都和林溪搭档过了。平心而论,林溪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警校毕业生,该有的敏锐洞察力、逻辑思维、矫健身手都有,不过就算再怎么优秀也只是警校级别,并不是惊才绝艳的那种。

    可是,架不住人家运气好啊!

    随随便便就能在案发现场找到别人搜索多少次都忽略的关键线索,或者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又或者干脆撞上嫌疑犯露出马脚的瞬间。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但接连如此发生,就不能不让人叹服。大概她天生就是做警探的料子,才会有此机遇吧。

    林溪的运气是第七科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反正只要是林溪出马,案子就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可以解决了!没看现在只要是林溪没出外勤,分派案件都是直接找她吗?

    林溪的性格外向开朗,相貌俏丽,穿上警服更是英姿飒爽,不止在第七科极受欢迎,即使在整个警局都是拥护者众多的一朵警花,不知道有多少科室暗中较着劲,想要把她调过去呢!

    档案袋里的资料比较详细,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现场实际勘察的。这回跟她搭档的人是范泽,范泽仔细看了一下资料,从电脑里调出一些参考文件传输到了iPad中,便示意林溪可以走了。

    林溪最后瞥了一眼自己桌子上的相架,拿着档案和衣服便和范泽出了门。

    “哎,你说小溪是不是单身啊?隔壁科室的小王托我打听呢!但我上次给小溪介绍对象,被她岔开话题了呢!”第七科的同事甲站在窗前,看着林溪和范泽一前一后地往停车场走。

    “小溪的男朋友……跟她是警校同学。喏,就是她桌子上相架里那个和她合影的帅哥。”同事乙朝林溪的桌子那边努了努嘴。

    “咦?那怎么没见小溪带出来过?真是太不应该了!”

    “那个人……刚入职的时候,就殉职了。”

    “啊……”

    “据说那个案子颇为棘手,后来就丢到我们第七科来。小溪是自己要求调到第七科的,就是为了调查那个案子。”

    “啊?那现在呢?有结果了吗?”

    “还是没破呢……”

    二

    林溪开车,范泽则在副驾驶座整理下载的参考资料,时不时说两句案情重点,两人讨论一下。

    范泽是林溪在警校时的同学,当时和她还有她男朋友杜子淳三人一同分到这个警局,林溪与其相识已久,做事即使不用交流也已有了默契,有时候只需要说上半句,对方就懂了下半句。

    “按照资料来看,对方的偷盗手法精巧缜密,应该是惯犯。”林溪皱着眉说道。

    “我查了最近各大博物馆发生的案件,包括全球的,几乎没有类似情况。”范泽立刻就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每个案件都会有迹可循,但这次却不一样。”

    “啧,这案子若是破不了,估计暗地里又会出现一大批高仿的点翠簪,忽悠土豪们当真品来买。”林溪用食指敲打着方向盘,思索着,“可是点翠是用翠鸟的羽毛所制,并不好仿制。再加之保存时间比起黄金、翡翠、瓷器来说较短,只有百余年,实际上在古董市场上并没有那么受欢迎。”

    “所以疑点就是,那窃贼既然有此身手,为何单单只偷盗了这支点翠簪?”

    “从博物馆递交的资料来看,这支点翠簪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是什么有名人士的遗物,只是因为保存得好,色泽比较靓丽罢了。”

    “也许……人家就是喜欢这个?”范泽耸了耸肩,开了个小玩笑。

    林溪撇了撇嘴,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林溪和范泽在到达博物馆前,就已经通过电话联络过对方了。所以他们刚停好警车,就有工作人员上来带他们直接去了馆长办公室。

    点翠簪失窃,保存它的玻璃柜却没有任何破损,警报也没有被触发,因此警方怀疑是博物馆的内部人员作案。这一点在档案里都特别标注了出来,林溪一进到博物馆之后,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谁都觉得有嫌疑。

    其实林溪也知道自己这种思维定式不好,但想要找到犯罪嫌疑人,警察就是需要有这样的觉悟,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亲戚朋友也不能例外。

    林溪本来是看谁都是好人,并且会下意识地替对方着想、开脱的性格,当年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强迫自己在办案期间要如此思考。但当初严厉教导她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走神了仅仅一秒钟,林溪就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此时她和范泽已经来到了馆长办公室,馆长正站起身来迎接他们。

    这位博物馆的馆长已经在职多年,经常上电视接受采访,就算是对历史方面并不感兴趣的林溪,对其也较为熟悉。也许是来了好几拨警察的缘故,馆长见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太热情,显然对他们两个年轻的警员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没有浪费时间多寒暄,范泽已经开始例行询问起来。而馆长显然也是被盘问了好多次,说话也没什么精神,回答和档案袋里的文件录入的没太大区别。观察微表情来判断对方有没有说谎也没有什么用,因为重复了这么多遍,微表情也会变样的。

    在询问没有得到有效的新情报后,两人又去现场勘察了一番,因为作案手法神乎其技,现场也没有什么新发现,最后还是去了监控室。

    点翠簪失踪那天的监控录像,早就被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了。但林溪怕别人的分析影响自己的判断,所以又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监控录像。一共有两个摄像头对准了点翠簪的那个展柜,屏幕上分隔成两边一起快进播放,她一边看一边还询问一旁的馆长。

    “那个女人怎么站在这里这么久?就是这个右眼处有划痕的女子。还有这个戴眼镜的男人,也站了一会儿。馆长,你们互相认识?”大部分的参观者都是一走一过,所以停留时间一旦过长,就会特别明显。

    “那个男人是附近医院的外科医生,认识他好几年了,不可能是嫌疑人的。”馆长笃定地说道。开玩笑!那医生曾经在哑舍的老板那里看过多少珍奇异宝,还能看得上他这里的东西?

    “那馆长您身边那位又是什么身份?”林溪又指了指屏幕。

    “那是一家古董店的代理店长,我请他过来看看风水的。”馆长讲的是实话,但也没意外地在两个年轻警员的脸上看到了不以为然的神情。

    林溪在记事本上依次把这几个人都记了下来。这些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嫌疑人,想必之前的同事们都已经调查过了,倒是不急着去再次盘问。

    这个案子虽然是刑事案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新闻热度的下降,依旧毫无进展,馆长明显已经快要放弃了。毕竟历史上许多有名的博物馆都被窃贼光顾过,有些窃贼被抓住了,但更多的至今依旧是悬案,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林溪和范泽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排查博物馆的监控录像。不光看案发当天的监控,连案发前后几天都要看。毕竟这种案子是独行盗很难做成的,至少会有人来反复踩点。

    馆长陪他们待了一会儿,见他们打定主意要细查,便也不再守着,专门给他们两人腾出来一间办公室,每人一台电脑看监控录像。他们接到案子来博物馆时已经是下午了,这一看就看到了博物馆闭馆。

    “看到了什么没有?”范泽揉了揉眼睛,没什么期待地问道。

    “没有。”林溪叹了口气,歪了歪头,抬手按了按酸痛的脖颈。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有新邮件通知。林溪划开一看,便面露喜色,甚至连坐都坐不住了,下意识地就要往门口走。好在她刚站起来,就反应过来还在调查案件期间,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出什么事了?”范泽好奇地问道。林溪自从杜子淳出事之后,就从未真心地笑过几次,所以范泽确实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消息能让林溪喜形于色。

    “我不是一直在追查子淳的那个案子吗?”林溪说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范泽之前也陪着她调查了半年多,最终一无所获,便劝她放弃来着。她口头上答应,实际上还是在偷偷调查。

    “你居然……”范泽的表情很微妙,又是气又是急,“你不是不知道那个案子有多危险,居然敢一个人继续调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抱歉抱歉啦。”林溪双手合十,口中道着歉,其实脸上的表情也并不见得如何愧疚。

    “服了你了。”范泽轻哼了一声,双手环胸,“那现在有什么进展了?”

    “鉴证组那边的朋友发来的消息,他们组引进了一件新的美国仪器,据说可以复原被破坏的手机卡。之前打的报告终于通过了。”林溪抿了抿干涩的唇,笑着说道,“我这里不是还保存着现场找到的子淳的手机碎片吗,明天就能送去检查了。虽然希望比较渺茫,但应该可以还原一些照片和信息。”

    “小溪,真是苦了你了。”范泽感慨,看着林溪的目光复杂无比。他虽然并不是酷帅狂霸拽的类型,但也算得上温文尔雅,一双眼睛盛满真挚的深情,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林溪有些不自然,她是知道范泽对她有好感的,只是之前她有男朋友,范泽便和他们都保持着朋友的情谊。而杜子淳出事之后,范泽尽心尽力地帮忙,林溪也多少能明白他的暗示,却无法回应,只能尽量保持距离。可是他们在一个科室工作,就算再怎么疏离也要天天见面。

    “小溪,子淳也去世了这么久了,你也应该……应该走出来了。”范泽的话语中充满了怜惜。

    林溪立刻坚定地反驳道:“他没有死,只是失踪了。”

    范泽哑口无言,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只能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岔开了话题。尴尬地相处了半晌,他便借口到了吃饭的时间,起身出门去买盒饭。

    他们所在的办公室属于博物馆的办公区,和保安室连着,即使通宵都没问题。林溪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拍了拍脸颊振作了一下,先把杜子淳的事情抛在一边,整理好了思绪,吃过盒饭之后又投入了工作。

    她首先是把案发一周前后的录像用快进扫了一遍,主要查看有没有之前那三名嫌疑人的踪影。答案是并没有。

    她思索了一会儿,便开始再重新看一遍录像,这回快进的速度慢了一些,主要是为了分辨有没有人在这短暂的几天里重复来看这枚点翠簪的。

    确实是有,她都记录了下来,但查看了相应时间其他摄像头的录像,这几个人应该就是来博物馆晃晃打发时间的,嫌疑程度并不高。

    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让她的眼睛都有些酸涩了。林溪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右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瓶眼药水。

    这瓶眼药水不是放在她的皮包里吗?是范泽方才拿出来放在这里的?那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林溪一边在心里嘟囔着,一边旋开盖子开始点眼药水。

    清凉的薄荷感在双眼内散开,一下子清除了头脑的疲劳,林溪眨了眨眼睛,等视线重新恢复之后,就发现电脑屏幕上居然一直在重复播放着一个监控时段。前进三秒钟又后退三秒,一个画面反反复复地播放着。

    而林溪并没有碰键盘上的任何按键。

    林溪精神一振,知道她等待的幸运时刻终于到来了!

    没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边就总是发生灵异事件。例如办案的时候罪犯直接摔倒在她面前,又或者线索直接就摆放在她眼前最显眼的位置,所以她经手的案子破案率才那么高。

    林溪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也有些惶惶然,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也许,她就是上天宠爱的那个幸运儿呢!

    就是买彩票总是不中啊……老天爷果然还是希望她专心办案,当正义的使者啊……

    林溪撇了撇嘴,刚想叫旁边的范泽过来看屏幕,但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没有喊出来。

    因为在屏幕上来回播放的录像正中央,那个人正好转过了头来。

    是她很熟悉的脸。

    她一偏头就能看得到的脸。

    三

    就像是沉入了黑暗的海底,挣扎了好久才重新浮出水面,找回消失已久的五感。林溪费力地睁开双眼,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刺得让她缓了好久才找回神智。

    她这是怎么了?林溪抱着头想了想,对了,她之前不是在看监控录像吗?怎么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用脚趾头想也觉得不对劲。林溪迅速坐起身,发现自己依旧是在博物馆的办公室内,在她不远处的地面上,有着一大摊的鲜血。

    林溪震惊地站起身,她虽然感到乏力,但并没有疼痛感,必定不是她的血。办公室内除了她之外就是范泽,难道是范泽受了伤?

    血迹已经干涸,而墙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9点多钟了。林溪还记得她失去意识前应该是晚上7点多,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空白。

    不过并不准确,林溪感到肚子很空,不像是吃过晚饭的样子。博物馆的办公室是全封闭的,并没有窗户,所以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第二天早上的9点多。

    手机也不见了,皮包也不在,电脑也被关上了。林溪在办公室内粗粗扫了一圈,视线定在了某一处,吓得她骤然后退了几步。

    那个墙角处,竟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站着一个幽灵一样的东西。

    林溪视线内的所有东西都是清晰的,但只有那个幽灵是模糊不清的,甚至连面目都看不清楚,隐约只能判定是个穿着警服的男人。

    她必须承认,毫无心理准备就看到了一个幽灵,实在是让她心底发毛,差点就尖叫出声了。

    仿佛察觉到了林溪的目光,那个幽灵朝她走了过来。

    林溪的惊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她立刻就推测到,范泽说不定已经被杀害了,而他的魂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逗留在此处,还能被她所看到。

    也许是身边经常发生灵异事件,让林溪的接受程度有了大幅提高,她在须臾间就镇定了下来,对那个幽灵说道:“范泽,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幽灵闻言停下了脚步。

    林溪判断对方是听得到她说话的,压下心中的悲愤和哀伤,连珠炮似的说道:“范泽,是谁害了你?既然你还在,那能给我做点提示吗?怎么会这样?起因不就是一支点翠簪吗?又为什么留下我?是为了让我被怀疑吗?还是早就有人预谋要对我们下手了?是因为我们还在追查子淳的那个案件?”

    虽然她很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实际上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幽灵向前又走了几步,尝试着想要去碰触她,可是却又像在害怕什么。

    林溪以前很害怕听鬼故事的,有什么异动都会疑神疑鬼,但现在反而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抢先一步握住了幽灵的手。

    什么都没有抓住,但也许是错觉,她感到掌心一阵冰冷,好像是碰到了对方。

    混乱的心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林溪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对方的手,走到桌前打算打电话报警。她的眼睛没有离开面前的幽灵,心里思索着如何汇报现场情况。

    手一抓,居然抓了个空。

    林溪怔了一下,以为预估的距离估错了,再次伸出了手。

    这次她转回了头,所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电话和桌子,而她却一点碰到实物的感觉都没有。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双目圆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竟是好几名警员。

    “就是这里,案发现场我们谁都没有动过!”

    鱼贯而入的众人,没有一个人看向站在办公室中央的林溪。

    林溪如雷轰顶,整个人如坠冰窖。

    四

    她是……已经死了?

    已经变成了幽灵状态?

    林溪的脑海里一团乱,有好长时间都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林溪在一瞬间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能不能承受这种打击;想到了自己的人生才走过二十多年,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想到了还有许多许多想要去做,却还没有来得及去做的事情。

    想到了自己还没有找到杜子淳。

    林溪忽然间就清醒了过来。

    身边的幽灵一直围着她转来转去,尝试着用双手碰触她,想要安慰她。

    只是自己已经死了的这种事,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呢?

    “范泽,我们能停留在这世间多久?”根据所有的民间传说,魂魄停留在阳世是有时限的。林溪迅速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并没有看到任何像是牛头马面或者黑白无常的存在。

    她身旁的幽灵停下了脚步,显然对她的这个问题也无法回答。

    林溪苦笑了一声,自嘲道:“我也是傻了,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们都是新鲜出炉的菜鸟鬼。”

    房间里的警员们都在安静地工作,派来的是第四科的人,他们警局最优秀的科室。林溪就那样看着他们检查入室门,沿着现场走格子搜索证据,用鲁米诺尔试剂检测是否有被擦拭过的血迹,放置指示牌做证物链,用单色光源搜查足迹,鉴定血泊图案,取血样,取指纹,拍照……

    这些程序她曾经做过很多次,只是没想到会亲眼看到别人来侦查自己的被害现场。

    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是少了些什么。

    奇怪,若是她和范泽都被人杀死了,那为什么现场并没有标明尸体的陈列处?不过随即林溪也就释然了,也许这里并不是案发现场,只是犯罪现场。也许对方把他们弄昏迷之后,搬运到了其他地方下的手。

    可是她和范泽都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而且,为什么选择博物馆这个犯罪地点?等他们看完监控回家的路上,岂不是更容易实施犯罪?毕竟博物馆的监控和保安算是比一般居所严密许多。

    又或者,对方是不得不在这个时间来处理他们。

    是关于那个破碎的手机卡吗?因为当年杜子淳追查的案子?也许是鉴证组的人走漏了消息……

    至于是否因为那个被盗的点翠簪而被害,林溪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夸张。若是如此的话,那之前来调查的警员们岂不是早就应该死掉好几个了?况且他们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呢!

    不过,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林溪隐约觉得最后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了。

    身旁的幽灵又凑近了一些,像是想要对林溪说什么,但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林溪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她说的话,指着地上的血泊和血迹分析道:“范泽,这应该是你的血吧?不过血泊的面积略大,也许会盖过之前的血迹。但看出血量,应该是你还活着的时候。可是并没有拖拽痕迹和血足迹,难道罪犯还清理了现场?”

    林溪一紧张,就习惯说很多很多的话。但现在能听到她说话的,疑似只有一个站着不动的幽灵。林溪自己推断,又自己推翻,来回纠结了许久,久到来取证调查的第四科警员都撤退了。

    办公室内几乎所有证物都被拿走了,连电脑、椅子都被搬走了。林溪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感到一阵空虚恐惧。

    死后,应该要做什么?

    或者说她还能做什么?

    正在迷茫间,她忽然看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是那个博物馆的馆长。

    他拄着拐杖,在门口看了半晌,举起手中的老式胶卷相机,对着空空如也的办公室,按下了快门。

    林溪怔然,被闪光灯晃得双眼一白,片刻之后才恢复过来。

    奇怪,怎么已经成了鬼,还会被闪光灯晃瞎眼啊?

    不过,更奇怪的,是这个馆长。

    谁会无缘无故去照凶案现场啊?

    五

    馆长并没有进门,低头好像确认了一下手中的胶卷相机所剩的胶片数量,便拄着拐杖离开了。

    林溪犹豫了一下,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立刻抬腿跟上。在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她庆幸自己还能随意走动,而不是像小说中写的那些地缚灵一样,不能离开特定地点。

    在她身后,那个穿着警服的幽灵也跟了上来,而且像是察觉了她的意图,快走了几步,一直走在她身前左边半米处。这是保护着她心脏这一侧的行进队列。

    林溪怔怔了一刻,随即苦笑。

    杜子淳还在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护着她走路,不管是在执行公务,还是陪着她逛街。杜子淳不在了之后,范泽也经常会模仿杜子淳对她的照顾,只是无论怎么做,她心里都是酸楚不已。

    就算能做到一模一样,又能怎样?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啊!

    林溪心中五味杂陈,她后来也和范泽保持了距离,就是怕对方会误会,只是没想到现在他们两人会落到如此境地。

    失魂落魄地跟着馆长一路往前走,等林溪回过神来之后,就发现馆长进了办公室之后,打开了墙上的一个柜门,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房间!

    果然有问题!林溪精神一振,脑海中闪过各种有关于监守自盗的猜测,却在跟进去之后发现这里只是一个洗胶卷的暗房。

    胶片相机是使用溴化银等感光材料所制成的胶卷拍摄景物,拍摄后的胶卷要经过冲洗才能在相纸上成像。这种胶片相机发明于两百多年前,但在新世纪里,生命却走向了尽头。

    数码相机取代了古老的胶片相机,而柯达公司也在2009年就停止生产胶卷了,冲洗胶片的冲印店也同样成为历史。现在这种暗房只存在于电影电视剧中,或者就是骨灰级胶片摄影爱好者的家里了。

    没想到,这博物馆馆长居然也是其中一员,只是现在连在保质期内的胶卷恐怕都很难买到了吧?这馆长倒是有兴致。林溪看着暗房之中各种各样的设备,还有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她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这是一些现在很难买到的三色显影液、定影液等冲洗照片要用到的药液。

    当门关上之后,暗房里便变得完全黑暗。馆长打开了红色的安全灯,戴上了手套。他显然是冲洗照片的老手了,在微弱的灯光下,动作极为熟练。林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因为不管怎么看,馆长都是在规规矩矩地洗照片,就是冲洗的药水看起来用得杂了一些,只消看看上面各种各样的标签,想也猜得出是什么有来历的特种药水。

    这个馆长明显就是资深的胶片相机发烧友,之前在办公室前面拍照,说不定就是胶卷剩了最后半张,舍不得浪费才照的。林溪小时候家里也用过这种胶片相机,虽然写着额定是36张照片,但卷得省一点,最后还是可以多照一张或者半张的。

    线索又是错的。

    但林溪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去,只能站在暗房之中发呆,无意识地听着窸窸窣窣、叮叮当当或者液体倾倒的声音……咦?为什么暗房之中的呼吸声,有三个人的?

    林溪的五官非常敏锐,这也是她当时考警校的优势。她相信她没有听错,而暗房狭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她和那个幽灵为了不和馆长撞上,只能挤在一起,身体相贴。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也极为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

    这暗房中没有其他人,那么这呼吸声就是他们两人发出来的?

    可是死都死了,为什么还会呼吸呢?

    林溪想不通,也无人可问。

    时间缓慢地流过,馆长在冲洗完照片之后,便把照片用小夹子一张张夹在绳子上,等自然晾干。做完这一切之后,馆长便摘下手套,拿起放在一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林溪并没有跟出去,而是站在暗房之中一步未动。

    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出去。

    林溪仰起头,看着暗房之中挂起的一张张照片,随着时间的流逝,相纸上的显影也越来越清晰。这些照片上,大多是馆长所照的古董,在暗房特殊的红色安全灯的映照下,古老的胶片呈现出一种数码相机无法比拟的质感,胶片上所拍摄的古董也都有种沧桑的历史气息。

    还有几张是风景照,应该是馆长随手拍摄的,都特别有意境。

    林溪闲极无聊,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最终停在了最后一张照片的下面。

    这张照片有小半张都曝光了,应该是胶卷到了尽头。但依旧可以看得出那是空荡荡的办公室。

    只是让林溪震惊的,是在这张照片之上,有两个人影。

    照片中间的她两眼空茫地站在血泊之上,而在她的身旁,一个许久未见的俊帅容颜,正面带忧愁地看着她。

    这怎么可能?子淳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在相片里?!怎么会在她身边?!

    鼻子一阵酸楚,双眼瞬间模糊,林溪下意识地想要去把这张照片拿下来,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在手指碰到照片的那一刻,她居然迟一步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碰到这张照片?

    而在她身后,一双手臂终于抑制不住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小溪,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林溪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六

    林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莫名其妙地死了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反而在看到杜子淳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这样的梦,她已经做过无数回了。

    每次从梦中醒来,都是一场更加锥心的痛。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生怕这又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境。

    但是奇异的是,身后怀抱中传来的温暖,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林溪也来不及分析为何自己的五感重新恢复,她沉默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子淳?”

    “嗯,是我。”杜子淳特有的磁性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响起。

    “这一年多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嗯,是我。”

    “是你一直在帮我破案?保护着我?”

    “嗯,是我。”

    林溪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真心就是个傻瓜。杜子淳在她身边流连徘徊了这么久,她居然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来!

    两人平复了一下心情,杜子淳开始叙述了他的经历。

    原来在一年多前,他追查案件的时候,被人暗算陷入了昏迷,醒过来就是这样的幽灵状态了。他一开始也像林溪之前一样,认为自己死了,只剩下了灵魂。他一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遗体,也知道自己被定义为失踪人口。他原以为自己没过多久就会消散在空气之中,但过了几个月仍保持这样的状态。他经常去探望父母和林溪,白天陪林溪办案,晚上回家陪父母。这样的习惯居然保持了下来,而且无人发觉异常。

    他发现他只要集中精神,有强烈的意愿,就能碰触一些重量轻的小东西,再加上相当于隐形的视角,办起案来更是如鱼得水,便一直悄悄地帮林溪破案。

    他想要守护她,即使他已经死了。

    林溪哭得不能自已。

    杜子淳伸手把她的泪珠拭干,知道依着她的性子,普通安慰是不起作用的,便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停止了哭泣。

    “我知道害了我们的凶手是谁了。”

    林溪立刻振奋了起来,杜子淳暗中守在她身边,肯定是看到了谁动的手。林溪思索了片刻,昏迷前的记忆也回了笼,叹了口气道:“应该是范泽吧。”

    杜子淳点了点头:“虽然并不清楚他的动机,但我们的情况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林溪一怔。

    七

    馆长被问话问了一下午,心情不爽地回到办公室。

    他怎么知道那个女警员失踪到哪里去了啊,又怎么知道那个男警员是如何受伤的,怎么一个个都把他当嫌疑犯一样审问?

    可是,博物馆接二连三地出现事故,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啧,才刚请陆子冈那小子来看过风水,年轻人果然不靠谱。要不要再去哑舍碰碰运气?也许今天老板就在?

    不过,这种风口浪尖上,他下了班就往哑舍跑,肯定会被警局的人盯梢啊!岂不是给老板找麻烦?

    馆长正犹豫纠结着,就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照片。

    奇怪,他今天洗的照片都好好地挂在暗房里,没记得自己拿出来过一张啊?

    拿起那张照片,馆长推了推老花镜定睛一看,脸色立变。

    这照片!他记得拍的时候分明是在那间空的办公室!地上的血泊还在呢!

    这下馆长也知道不对劲了,许多影视作品里都有演过,胶片相机会拍到魂魄。而且这张照片从暗房里跑了出来,总不会是自己长了脚吧?

    身上的鸡皮疙瘩全体起立,馆长也顾不得会不会连累哑舍被警察盘问,立刻驱车去了商业街。

    风风火火地拄着拐杖走进门,馆长惊喜地发现今天老板居然在,连忙把照片一放,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老板瞥了眼那张曝光过度的照片,稍微提起了一些兴趣,挑眉道:“这两人,应是被海蜃贝喷过蜃气。”

    “啊?蜃气?海市蜃楼的那个蜃吗?”馆长疑惑地问道。

    “是的。小曰蛤,大曰蜃。皆介物,蚌类也。蜃贝,其实就是大一点的蚌。据说吐出的蜃气会产生幻象,形成海面上的海市蜃楼。”老板把手中的书合上,平静地解释道。

    “这是传说中的吧?海市蜃楼不是光折射的自然现象吗?”馆长将信将疑。

    “但古书上,对于蜃的释义其实有两种。”老板瞥了馆长一眼,才不跟他讲科学,如果科学能讲明白,他干吗还求到这里,“一种是蜃贝,而另一种则是蜃龙。奇异的是,这两种生物的能力都是一样的,吐出的蜃气都会产生幻象。”

    “你的意思是说,这两种生物,其实就是一种?”馆长这回倒是一点就通。

    “没错。蜃贝向来不满其身渺小,嫉妒海中神龙,便幻以龙之形,自称蜃龙。是以海蜃贝一词,隐含了嫉妒和取而代之之心。”老板指了指那张照片,“这海蜃贝若是被人得了去,那这嫉妒的情绪会被无限扩大,直至让人无法忍耐。这两人,恐怕就是受害者。”

    “那还有没有救?”馆长殷切地追问道。这案件发生在他任职的博物馆,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这两人其实也并没有死。海蜃贝虽是邪物,但也不至于害人性命。只不过是吸入了蜃气之后,整个人遁入了幻象,与实际的世界产生了差别。”

    “啊?有听没有懂。”馆长一脸迷惑。

    一旁的陆子冈倒是听懂了,插嘴道:“其实就是位面错位了。就像是海平面上出现的海市蜃楼,可能会出现几千米以外的景色,也可能会出现多少年前的景色。这两人所在的时空,和我们所在的时空不一样,别人才看不到他们。而胶片相机上特殊的显像材料,才能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咦?这岂不就是隐形了?”馆长忽然醍醐灌顶,“那支点翠簪也是突然没有的,是不是也是有人利用海蜃贝做出的案件?”

    老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随意地开口问道:“你们两人是不是跟着馆长一起过来了?如果在的话,就示意一下。”

    放置在柜台上的照片无风自动,自己转了个圈。

    目睹了一切的馆长毛骨悚然,怀疑地往四周看看,悄悄地退后了两步,和柜台拉开了距离。

    老板朝陆子冈抬了抬下颌,陆子冈会意,去内间翻找东西去了。

    “破解海蜃贝的办法也挺简单的,再被喷一次蜃气就可以解除。正好店里还有一只海蜃贝。”老板抬眼,对着空气中的某处淡淡道,“放心,不用付出什么回报,只是以后本店遇到什么事的时候,稍微照拂一下即可。”

    老板说得漫不经心,显然也只是客套话。馆长翘了翘胡子,本来还想吐槽两句,但没胆子,还是憋了回去。

    不多时,陆子冈便重新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锦盒,盒内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的海蜃贝,贝壳七彩缤纷,十分好看,却又有种莫名的诡异之感。

    林溪一直握着杜子淳的手,虽然那个穿着绣着赤龙衣服的年轻男子说得轻松,但谁又知道会如何呢?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她等来的却是杜子淳对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兄弟,手机借我一下呗?”

    林溪睁开双眼,正好看到杜子淳单手拿过那个年轻店员的手机拨号,等接通的空闲时间,侧过头朝她痞痞地笑了一下。

    林溪立刻红了眼眶,她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杜子淳,而并不是一团模糊的幽灵体。

    杜子淳一边和电话里的同事解释他的身份,一边爱怜地摸了摸林溪的脸颊。天知道这一年来,他早就这样做过无数次了,只是林溪一直毫无知觉。

    林溪的心情激荡,完全没有听到杜子淳在说什么。她贪婪地看着杜子淳的脸,也学着他伸出手去确认对方的存在。

    馆长翻了个白眼,对秀恩爱的年轻人彻底没言语了。

    杜子淳却忽然脸色一变,匆匆确认两句之后就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陆子冈。

    “出了什么事?”林溪连忙问道。

    杜子淳本不想在这里说,但他又切身体会到了这家古董店的神奇之处,便恭敬地对老板请教道:“先生,暗害我们的那个凶手,本来为了洗清嫌疑,自己刺伤了自己,但被鉴定血迹的法医查出问题。之后他却在被收监的过程中,失踪了。”

    林溪倒抽一口凉气,她此时倒是能推断出来范泽的心理。他之前估计对海蜃贝的用途也是懵懵懂懂,顶多只是敢对非生物使用,或者是对想要除掉的目标使用,不敢对自己用蜃气。如今暴露了,八成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其实也就相当于隐形了,这可怎么抓到对方?

    老板却不以为意,轻笑道:“这也没什么,不管如何幻化,海蜃贝本身也只是一只贝壳,变不成一条真正的龙。”

    杜子淳把这句话琢磨了几遍,眉宇间的担忧渐渐地变成了坚毅。

    没错,最艰难的时候他都熬了过来,以后又有何惧?

    杜子淳攥了攥林溪的手,他得到了人生中最珍贵的宝物,永远不会放手。

本站推荐:农家小福女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豪婿撒野怪医圣手叶皓轩神级龙卫表小姐婚婚欲睡:顾少,轻一点朝仙道强行染指

哑舍(全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玄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玄色并收藏哑舍(全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