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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露锋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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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料好一会了,都没人出来。半晌,才有一个仆役探出头来,说道:“大……大姑娘,夫人给您在南苑备了新房,您原先屋里头的东西都挪过去了,夫人还说让大姑娘您好好养身子,现在夫人还在灶房里给大姑娘您熬粥。”

    听到此话,阿殷眉头不由轻蹙。

    殷家的房屋是两进的院落,殷家老爷附庸风雅,将里院称作东苑,外院称作南苑,先前两房的人挤在东苑里,阿殷也分得角落里小小的一个房间,新纳的三姨娘则安置在南苑。

    如今她不过出去养病小半月,一回到家居然连房间也没了。

    冬云笑吟吟地道:“以前大姑娘和璇姑娘同挤一间小房,夫人也觉得委屈了璇姑娘,如今大姑娘搬到南苑,南苑的房间大,除了主榻,还有张矮榻,两位姑娘也无需同挤一床了。”

    阿殷冷静地问:“三姨娘住哪儿?”

    冬云轻咳一声,道:“老爷想着姑娘过阵子要出嫁,便让三姨娘住大姑娘的房间了。”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冬云往自己脑门用力一拍,只道:“瞧奴婢这记性,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大姑娘,奴婢这就去向夫人禀报,说大姑娘的水痘好了,脸也好了。”

    冬云脚步匆匆地走向东苑。

    恰逢有春风起,吹乱阿殷鬓上的几缕发丝,她伸出手拂到耳后,眉眼冷了一片。明明姓殷,此处也是殷家,可瞧着东苑的那一扇木门,自己却像是被硬生生地隔出,仿佛里面的人,里面的事,里面的欢声笑语,通通与她殷殷无关。

    “姐姐……”

    阿殷摇头,道:“回房再说吧,这里隔墙有耳。”话音一落,阿殷又觉得有点可笑,在自己的家中竟能用上隔墙有耳四字。

    两人刚回房,还未坐下,秦氏的声音便已经到了。

    “阿殷!快给娘亲看看你的脸。”秦氏一进屋,直奔到阿殷身前,握住她的手,欣喜的目光止不住打量她的脸,尤其是右脸,真真切切地看了又看,还上手轻轻地摸了摸,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只道:“上天庇佑,上天庇佑啊。”

    说着,秦氏瞪了姜璇一眼。

    “你怎么回事?大姑娘回来半天,连茶水都不会准备?我们殷家养你可不是为了养闲人的。”

    姜璇连忙道:“阿璇立刻去备茶。”

    阿殷说:“不必了,我不渴,妹妹也刚回来,想来也乏了,妹妹先去歇息。娘亲还要和我说些体己话。”秦氏又瞪她:“傻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屋里呆着?长这么大,连点眼色都不会看,以后怎么侍候大姑娘?”

    姜璇低低地应声。

    阿殷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待姜璇一离开,秦氏又道:“你呀,就是太宠着她,在我们家蹭吃蹭住,若不是你祖父当年坚持,谁乐意养一个闲人?”阿殷道:“阿璇平日里也有做绣帕补贴家用。”她还想说,阿璇的绣帕卖得特别好,挣回的银钱养两个她都绰绰有余。秦氏不满了,声音拔高:“这是她应该的!当初我们家不收留她,她早已流落街头了。”

    似是想起什么,秦氏的声音又软下来。

    “你就护着她,以后嫁人了可不能这样。罢了,不说这些。娘给你做了一身新衣裳,别老穿杏色的袄裙,我们阿殷生得嫩,模样显年轻,一样能穿粉红鹅黄的颜色。”

    秦氏抖开一件衣裳,是粉紫玉兰花纹齐胸儒裙,裙摆花团锦簇,极具春天的气息。

    阿殷只看了眼,又道:“前阵子娘亲不是还说要省吃俭用么?怎么突然给我做了一套新衣裳?”秦氏道:“谢家的彩礼送来了,你过阵子也要出嫁,怎能没几套见人的衣裳?你是娘的女儿,嫁妆也备得妥妥的,定不会让你在谢家丢了脸面。”

    彩礼一收,秦氏便取了一部分,先给浩哥儿做了四季的衣裳,老爷也做了两套新衣袍,自己也做了一套,剩余的钱买了一匹上好的料子,给阿殷做了一套齐胸儒裙。

    阿殷哪会不知道?

    从小到大,但凡她有的,浩哥儿肯定会有更多。只是这些她都不想去计较,计较得多,心不舒服脑袋也疼。如今她只在乎一事,她直截了当地问:“母亲,我先前险些破了相,谢家仍愿娶我当正妻?”

    秦氏道:“谢家小郎心里有你,多少姑娘都盼不来。”

    阿殷问:“母亲是要让我去当妾吗?”

    她目光澄澈,令秦氏心虚,只能侧头避开,道:“阿殷,你听娘说,你后半辈子的喜怒哀乐都在谢家小郎身上,他心里有你才是最重要,名分可以不计较。”

    “母亲可有想过有朝一日谢小郎对我不再喜爱,而那时一个任由正妻打杀的妾侍的我,该如何自处?”

    秦氏说:“什么有朝一日?谢家小郎能等你五年,可见真心。你不必想得太多,等你嫁过去,深受夫婿宠爱,你仍然年轻能迅速怀上孩子。等你生出儿子,即便年老色衰可你依旧有孩子作为倚仗。”

    阿殷道:“母亲,我不愿嫁。”

    秦氏一听,着急了,道:“不就是当个妾吗?你年纪也不小了,谢家那样的人家愿意娶你,已是我们祖辈烧了高香。再说彩礼都收了,哪有退彩礼一说?”

    阿殷冷道:“比起退彩礼,母亲更担心浩哥儿能不能上寿全学堂吧?”

    秦氏面色顿变。

    “逆女!竟敢与你母亲顶嘴!”一抹黑影忽至,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阿殷的侧脸上,殷修文恼羞成怒,喝道:“你是长姐,为你弟弟做点事乃天经地义,何况还是嫁去那么好的人家。做女人最要紧的是温顺,你这臭脾性谁给你惯出来的?我告诉你,即便今天你祖父在,我照样打你。”说着,又扬起手,秦氏看着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心疼地道:“过阵子还要嫁人的,留下印子就不好了。阿殷,还不和你父亲认错!”

    阿殷忽然垂下眼。

    方才的剑拔弩张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道:“女儿知错。”

    姜璇煮了两个热鸡蛋,裹在棉布里,轻轻地揉着阿殷微肿的脸颊。她低声道:“姐姐今日怎么沉不住气了?以前姐姐从不与老爷夫人争吵的,都是能避则避,能忍则忍。”

    “只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先前爹娘瞒着自己,一切都没有说破,偶尔夜深人静时她还会有一丝残余的希望。如今多得今天的这个巴掌,还有爹娘的这一番话,她彻彻底底地明白,这个家真的不值得留恋。

    阿殷说道:“妹妹,你明日去核雕镇,看看范小郎那边有何消息。”

    “好。”

    次日姜璇离开时,秦翁给了阿殷一张请帖,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正是谢少怀约她桃山相见。阿殷想了想,还是准时赴约了。

    再次见到谢少怀,阿殷发现自己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动。

    一切美好的情谊,在五年的拖拉中,变得如此沧桑可笑,连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慨都不曾有一分一毫。

    谢少怀愧疚地道:“阿殷,少怀尽力了。可是你放心,我以后定不会让人欺侮你,我会护你周全,会珍惜你,会疼爱你,一生一世。若阿殷不信,少怀可以对天起誓,若做不到,定……”他顿了下,以往这种时候阿殷会嗔他一眼,让他住嘴别说。可现在阿殷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令喉咙中的四字上下不得,半晌才吐出:“天打雷劈。”

    阿殷没有半点感动的模样。

    谢少怀暗暗告诉自己,阿殷一定是在生气。母亲说了,女人生气哄一哄便好了。

    她道:“少怀,你可记得当初你与我说过的话?”

    “记得!每一句话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底。”

    “是么?”

    “我们第一次在这里相见时,你对我说过什么?”

    谢少怀急急忙忙地道:“若我不能娶你为正妻,我们好聚好……”散字还未说出,谢少怀面色微变,他痴痴地道:“阿殷,我真的会对你好的,你莫气了,我……我以后不进正妻的房!”

    阿殷问:“你心中还有我吗?”

    “有!我的心我的肝都有你!”

    “那你将我的婚事退了吧。”

    “不行!”谢少怀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娶你。”

    阿殷不言一发,任凭谢少怀说得嘴皮子都破了,仍然没什么表情。谢少怀也有些恼了,心想母亲说得果然没错,女人是不能太宠,他嘴皮子都说破了,也不见她心疼一下。

    两人不欢而散。

    阿殷下山时,猝不及防地被一玄衣人拦下。她不由心生警惕,冷道:“你是何人?”

    玄衣人容貌平平,她并不曾见过。

    “你若有难,只需持此信物到天陵客栈,一切难题将迎刃而解。”

    玄衣人消失得飞快。

    阿殷怔怔地看着掌心的信物。

    她见过的,那一日在苍山的树林里,那一位被称作侯爷的贵人的白玉扳指。

    玄衣人回去复命,出来时被言默拦住。

    言默问:“侯爷可有说什么?”

    玄衣人摇首,只道:“侯爷只说了一句。”言默期待地问:“何话?”玄衣人道:“嗯。”言默顿受打击,摆摆手,让玄衣人离开,沮丧地叹了口气。

    言深不知从何处走出,瞥了言默一眼,问:“好奇?”

    言默点头,要晓得平日里自家侯爷对那白玉扳指宝贝得紧,都不愿让别人碰一下。前些年有个不长眼自恃貌美的丫环企图爬上侯爷的床,不小心碰着了侯爷的白玉扳指,下场很是……残暴,且实行了连坐的惩罚,穆阳侯府里但凡跟那丫环有些交集的通通都被打了十板子,从此侯府里再也没人敢动小心思。

    如今居然将那么珍重的白玉扳指给了一个小丫头,言默平素再寡言少语,也忍不住想要打听清楚。

    言深摇头,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平日说你脑子转得慢,没想到在情之一字上,你转得更慢。殷氏那丫头,一看便知是个有主意的。恰逢那丫头有难,我们侯爷伸出援手,等事情一了,殷氏还不对我们侯爷死心塌地?”言深一脸崇拜地道:“没想到侯爷平日里不近女色,一旦近了,那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四个字,无师自通。”

    言默沉默了下,道:“你也说殷氏是个有主意的,万一她不接受侯爷的好意……”

    言深大笑:“殷氏如今的处境是前有猛虎后有追兵,她区区一个小姑娘,家中又无倚仗,若不想嫁人,除了像侯爷求救还能有什么方法?我跟你打赌,五日之内,她不来天陵客栈求侯爷……”目光打了个转儿,他遥指客栈后院端着一块生猪肉的厨娘,道:“我生吞猪肉!”

    言默道:“你连侯爷为何要来恭城的原因都摸不清,我不信你。”

    言深信誓旦旦地道:“侯爷脑子里兜兜转转,我摸不清实乃正常。但是殷氏,我可是有九成九的把握。”

    然而四天一过,言深在天陵客栈里脖子都盼长了,还是没见到阿殷的身影。

    言默拎了块血淋淋的生猪肉甩在桌上,不言一发地看着言深。言深咽了口唾沫,横眉冷对:“你急什么,这才第四天,还有一天。”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开始着急了。

    次日中午,言深还未见到阿殷的人。他搓搓手,决定去殷家一探究竟。殷家守门不过一老翁,言深身手极佳,轻而易举便进入殷家,轻轻松松地找到阿殷的房间。

    不过屋门紧闭,言深一时半会还没找到突破口。

    就在此时,有脚步声响起。

    言深一个闪躲,趴在了屋顶上。他轻轻地敲了下屋瓦,发现有几块是松动的,遂搬开其中一块。房屋背光,屋里昏昏暗暗的,姜璇又点了一盏灯,低声抱怨:“难怪三姨娘非得要搬去东苑,原来是这个理由。姐姐,我泡了一壶枸杞菊花茶,最是明目,你这几日不分日夜地用眼,得多喝点。姐姐眼睛又大又水的,可不能毁了上天赐予的这一双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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