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欲望重庆 > 第17章

第17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欲望重庆最新章节!

    2003全球非典,学校实行全封闭,不准外出,朝气蓬勃的校园,眨眼静如死潭。那时老爸每天打电话,少则三两次,多则十几次,催我多吃板蓝根颗粒。后来官方说板蓝根无用,他便找来偏方,熬成黑糊糊的药剂,亲自端到校门口,像探视犯人般在铁门外嘘寒问暖。我忒厌恶那味道,像脚臭又似脓腥,至于药性,能否抵御病毒至今未知。每次端回寝室,我一口不喝,悉数倒进尿槽。有一次老爸顶着烈日送药,我说:“这药难喝,以后别送了,各人在家休息。”老爸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扇我却让铁门阻隔,急中生智捡起一颗石块,被门口的保安厉声喝住:“糟老头想干啥?”

    那次父子俩丢尽了脸,人群蜂拥而至,围得校里校外水泄不通,皆看我跟保安武斗、老爸立地发愣。老爸天生老实,有情绪却不隐藏,谁知他为得抵御非典偏方,不单让江湖郎中欺骗,还去华岩寺烧香燃烛,跪地求佛磕了无数响头。多年后我才明白,病毒无人性,但亲情无界,超越死生。老爸这般无非怕我遭遇不测,一如老妈所说:“尚德望你成才,做高官娶贤妻,将秦家香火繁衍昌盛,光宗耀祖。”

    尚德是爷爷请村里教书匠取的名,此君只读过几页《三字经》,翻了两天字典才敲定。尚德尚德,即人品高尚、兼备才德。名如其人,老爸一生只爱老妈,从不拈花惹草。出门做工那几年,和两名寡妇有过邂逅,人家看他忠厚老诚,意欲勾引上床,老爸断然拒绝,回家还向老妈如实汇报,连对方送菜送鞋垫等细节,都一字不漏予以交代。有时我忍不住臆测,我们这代人哪能跟他们比,论德不忠论才不力,要品没品说义缺义,我们不过是打着寻梦幌子,渴望腰缠万金糜乐到死的俗徒。老爸这种人理应一生平安,自从他造出带把儿的秦风,便将希望全部抵押,十年如一日省吃俭用:抽二元五一包的软宏盛,喝一块八一斤的江津酒,积攒半辈子买下一套房,小得连一家三口都住不下。工作后我想改善老爸的生活条件,给他买红塔山,舍不得抽送老友;买泸州老窖,更舍不得喝,留着逢年过节送礼用。

    华灯初上,医院长廊十分冷清,有人瘫坐长凳掩面哭泣,有人手拿胶片奔走疾呼。医生忙闲参半,走戏似的探完病人,跟护士勾搭几句,甚者轻佻细问:“妹儿下班有空没得,跟哥一起吃个饭。”进大学念书不久,周大炮大肆抨击高等教育,说大学培育不出人才,倒养出一批禽兽。大伙不敢苟同,他就举例说明,你们看看新闻报道,禽兽教师、禽兽医生、禽兽局长、禽兽老板层出不穷,难道不是最好的佐证?

    老爸在西南医院五官科,两个女人陪护左右,一个忙擦血一个忙盖被。我蹑手蹑脚走进病房,问老妈:“爸情况咋样?”老妈闷声应道:“昏过去了。”我又问:“结果出来没,是个什么病症。”这时淑芬低低抽泣,嗔怪道:“哥,你咋现在才来啊。”深感老爸病情严重,我扭头冲出病房,径直找到主治医师秦某。念及五百年前一家人,我直截了当问:“秦老师,爸爸得了啥子病?”秦某正和护士攀聊,漫不经心抛来一句:“你是哪个病房的?报报床号。”我心急如焚,根本没留心观察,说:“鼻子流血那个,五十几岁。”秦某抖抖白大褂:“五官科流鼻血的可多了,年过半百的也有六七人,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话毕拿起记事簿,“你是病人家属吧?病人叫啥名字?”

    秦某态度冰冷,我强压怒气:“叫尚德。”“尚德?”秦某扶扶眼镜,咽咽口水看似有嘴难言。焦虑老爸的身体状况,没闲心跟他磨叽,我立马就火了:“你哑巴了啊?他到底有什么问题!”秦某牛眼圆瞪,啪地搁下记事簿,双手叉住腰杆:“你有种再说一次!”这厮举止轻薄,态度傲慢,估计离禽兽医生不远,当即怒火中烧,骂了他一句,纵身翻越柜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打斗异常凶狠,医用棉签都成杀人武器。秦某被我戳中手背,血流如柱。老妈闻讯赶至,抱住我大哭:“二娃你疯了……你疯了!”我咬牙切齿:“谁也不要拦,我要为民除害!”骂毕拿起桌上的小剪刀,嚷着要将秦某阉成魏忠贤。秦某吓得面色发白,簌簌发抖英武全无。双方对持良久,保安从楼底冲来,掂着电棒跃跃欲试。当头的肥得像日本相扑,一手挥舞电棒一手戳我鼻梁:“赶快给我住手,再动老子不客气了。”

    我一把甩开老妈,又一脚踹向秦某:“今天谁动老子一根毛,我跟他拼命。”骂着骂着问淑芬:“妹子,我的刀,我的刀呢?”淑芬飞身扑上,紧紧箍我颈脖,以近乎哀求的口气说:“秦哥别闹了,叔叔他……”“他咋了?你说清楚啊!”“他……”淑芬说到此哽咽不语,这时老妈哭哭啼啼插话:“尚德,你命咋这么苦啊,你爸他得了鼻癌啊……还是晚期!”脑袋嗡的一声响,众人见我面相狰狞,俱都缄口不言。淑芬也怕,轻轻松开双手。我一步步往外,围观人群纷纷让道,走了几步,我忍不住悲吼:“爸啊!”拔腿朝病房跑去。

    陪老爸至深夜,看盐水一滴滴流进血管,感觉那不是救人良药,倒像置人死地的毒液。生命如此脆弱,前不久他还生龙活虎,跟我下象棋,三战三败,脾气大发,袖子一抚搅乱棋局,“不下了不下了,二娃你个兔崽子,尽出歪招整人”。陪老妈散步,路过社区健身广场,还戏谑自己是李小鹏。老妈不停嗤笑,老爸就表演“引体向上”,惹得纳凉老太击掌欢呼。其实老爸一点不老,五十六岁的人,脸皱了但发未白,他若是个演员,尚可玩玩二人转,上央视露露脸,估计还能接泻立停新版广告。老爸喜欢看赵本山,老妈常说老爸的不是,看啥子看,赵本山没你帅呢。何况老爸这年龄,在农村继续干老本行,走村串户揽木活,做床架柜子、凿棺材犁铧,样样不落年轻人。真不信他就这样倒下了,不省人事。

    老爸病倒以后,数老妈最为悲切,少言寡语茶饭不思,进进出出一张黑脸。淑芬最忙,买饭买菜洗碗叠被,茶楼老板通知她上班,她死活不去:“钱又不是人挣完的,等叔叔病好了再说吧。”老爸这一觉睡了三天,大家知他没救,却都喜出望外,仿若菩萨显灵,病体起死回生。老爸醒后左看右看,觉得气氛不对劲,扯掉针管冲我吼:“二娃,把我扔这干啥?谁说我有病!就算有病赖着也费钱,赶紧收拾结账,老子要出院!”我无言以对,老爸火了:“还不按我说的做!”吼毕咳嗽连连,淑芬赶忙扶住,一边搓背一边安慰,折腾半晌老爸软下语气,突然问我:“《苍天在上》播到第几集了?”

    老妈听得偷偷擦泪,转身将他摁在床上,强忍悲痛规劝:“尚德啊,别逞能了,钱算啥东西,钱存着养人的对吧。医生特别叮嘱,卧床休息切忌乱动,你都一把年纪了,咋像个小孩子,啊,乖乖躺着,二娃和淑芬都在这……”老妈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老爸叹了口气,眼圈一红低声问我:“告诉我是啥子病?”这事早有商量,非不得已必须隐瞒实情,否则依老爸脾气,肯定拒绝治疗。我轻描淡写笑笑:“你这是急性鼻窦炎,拖久了有些严重,得动一个小手术。”老爸满脸狐疑,一旁的淑芬连忙帮腔:“叔叔,秦哥说得对,是个小毛病,做完手术休息两周就能痊愈。”

    国际上有不少抗癌勇士,医生断定活三月的,奇迹般活了十年。殊不知老爸有无那份勇气和承受力,他若得知真相,该是怎样的反应?在医院走廊徘徊良久,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心头有且仅有一个想法:即便他患鼻癌晚期,花掉积蓄也要续其寿命,多活一天是一天。现在我倒相信观音,她若慈悲为怀,赐圣水保佑老爸平安,我卖肾卖血也要给她塑金身一尊。老爸生无成就,最大成就莫过于养了我,他还未见独子成龙、儿孙绕膝,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主治医生秦某和我干了一架,经院方左右调和,我赔了十张创可贴。本着病人是上帝的原则,五官科另派一名医生,年约六旬,鹤发飘飘面和心善,一看就非恶类。我礼貌地问他:“老爸能活多久?”他叹道:“顶多五月,撑一年就是奇迹。”说完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要是孝子多陪陪,在他清醒时说说话,病人想吃的尽量满足。”心腾的一凉,忍住悲伤又问:“有没有特效药治疗?能续命再贵也试试。”老医生摆摆手:“晚期癌症,化疗都很危险,不过这是唯一办法,他身体能挺便是他的福。”我像抓住救命稻草,险些当场跪下:“您老有救人经验,救救您,只要有一丝希望,我绝不放弃,现金不够卖房,卖房的钱不够,卖眼球卖肾脏,我甚至可以上街乞讨……”

本站推荐:农家小福女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豪婿撒野怪医圣手叶皓轩神级龙卫表小姐婚婚欲睡:顾少,轻一点朝仙道强行染指

欲望重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雷坤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雷坤强并收藏欲望重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