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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王不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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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丫鬟被婆子粗壮的大手一推,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到地上。

    原本应该显得憨厚的圆脸圆鼻头,带着被指甲抓伤的点点瘢痕,衬着那双怨毒的眸子,一时狰狞起来。

    她转过头去,对着婆子露出了牵强的笑容。

    “不敢不敢,这就走。”

    婆子得意地瞥了她一眼。

    昔日玉凤还在正房伺候的时候,何曾拿眼睛看过她们这些粗使婆子?

    不是吆五喝六,就是作威作福。

    现在她被沈侧妃赶出府去,真是人人拍手叫好!

    婆子在她身上扫了一眼,褐色的粗布麻裳,腰间竟然还系着一块宝物。

    “这不是殿下赏玉丹姑娘的玉佩吗?你竟还有脸拿走?”

    她飞快伸手在玉凤腰间一抽,把那块宝物牢牢握在手心。

    “啊,还给我!”

    玉凤劈手就要去夺,被婆子瞪了一眼,那手僵在了半空之中。

    久久才放下去。

    玉凤低垂着头,咬紧了牙关。

    “你还有脸夺?信不信就连这几件粗布衣裳,我也能叫你带不走?”

    婆子对玉凤早有怨气,巴不得借机寻事,再整治玉凤一顿。

    这种怨气,她又何尝不知?

    她一路晋升为正房的大丫鬟,其中没少踩着别人上位,也没少落井下石拉帮结派。

    对她有怨气的人数不胜数,那又如何?

    不服也得憋着!

    见了她,还得客客气气,尊称一声姑娘或姐姐。

    现在风水轮流转,她成了人下人,那起子被她踩惯了的人自然恨不得踩回来。

    这个臭老婆子敢这样羞辱她,都拜沈风斓所赐。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被推出晋王府后院的小门后,玉凤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院墙内,屋宇森森,绿树红花。

    有欢笑声在墙内。

    她在墙外。

    旧包袱里,她掏出一条花布头巾来,裹在了头上。

    沈风斓,我治不动你,自然有人能治你!

    长公主府。

    卫玉陵坐在庭院中,百无聊赖,一脸愁容。

    被沈风斓当众打了那一巴掌,还被限制在晋王府中,这等奇耻大辱,她记忆犹新。

    偏偏长公主还不许她出门,不许去找晋王说话不许去找沈风斓闹事。

    那她还有何事可做?

    除了晋王,她没有心思顾及旁的事。

    庭院中,一树茂盛的芍药花开得火红。

    卫玉陵顿生烦躁,朝着一旁大喊道:“拿鞭子来!”

    小丫鬟上前,颤颤巍巍地递上鞭子。

    一道镶着金边的长鞭握在她手中,她朝着地上用力地打了两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旁的小丫鬟忙往后缩,被卫玉陵眼尖地发现了,瞪了她一眼。

    “你躲什么?本郡主指哪打哪,还会打着你不成?”

    那小丫鬟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鞭子虎虎生风地落在了她身上。

    起先还没什么,慢慢地越来越疼,疼得她眼泪都掉出来了。

    不是说,打不着她吗?

    眼见小丫鬟吃痛地蜷缩到了地上,疑惑不解地抬头看她。

    卫玉陵冷哼一声,“叫你敢质疑本郡主的武功!”

    小丫鬟连连磕头。

    “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罪!”

    她嫌恶地扭过了脸,“还不快滚?!”

    小丫鬟忍着剧痛退了下去,卫玉陵心里那股气稍稍舒坦了些,又挥鞭朝那颗芍药而去。

    啪啪——

    鞭子破空之声,在庭院中不断地回响。

    那一朵朵盛放的芍药,在春雨之后花苞鲜嫩,一下子被打得残落。

    有的花被削去半朵,花瓣断裂处汨汨流着血一样的花汁。

    有的整朵花烂成了一滩鲜红的汁水,零落在地……

    不一会儿,一树芍药都烂在了地上,不成样子。

    廊下伺候的丫鬟,飞快地朝那处瞥了一眼,不禁蹙眉。

    明明好几日没有出过门了,这又是谁惹着小郡主了?

    耳朵灵敏的丫鬟,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小郡主一边挥鞭,嘴里一边念着——

    沈风斓。

    那是晋王侧妃的名讳。

    打落了一树芍药,她仍然不解气,又朝着一旁的柳树挥去。

    柳树可没有芍药花性子好,一根根枝条比卫玉陵的鞭子还长,没挥两下就纠缠在了一起。

    卫玉陵不服输地往后拔,哪里拔得过扎根在地上的树?

    再一使劲,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而后那根鞭子失去了着力点,也从垂顺的树枝上滑落了下来。

    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拥上前去,卫玉陵恼羞成怒,上去捡起鞭子就朝众人一顿打。

    地上哎呦哎呦地躺了一圈的人。

    有人飞奔去禀告马氏,如此这般,马氏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随她去吧,她是郡主,要打多少人都随她高兴。”

    上回晋王府百日宴,长公主把卫玉陵领回来之后,就狠狠地训斥了她。

    婆婆教训媳妇,天经地义。

    但长公主说的那些话,句句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丝毫不顾她是被卫玉陵强逼的。

    这让她一下寒了心。

    长公主府,她照样操持。

    在长公主面前,她照样孝顺。

    但对待卫玉陵,态度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一味顺从,不仅会让卫玉陵把她拖累死,还得不到半点尊重。

    与其如此,她不如坐视不理。

    报信的婆子愣了愣,没想到一贯八面玲珑的马氏,会表露出这种姿态。

    她只得退下。

    卫家大郎从里屋走出来,皱着眉头道:“玉陵妹妹虽然刁蛮任性,毕竟年少。你这个做长嫂的不管,谁来管她?”

    长公主毕竟年事已高,未必能管得周到。

    马氏面不改色道:“你不过是卫家的嗣子,人家既没有当你是长兄,也没有当我是长嫂。何苦来?还嫌上回我背的黑锅不够重吗?”

    卫家大郎被她问得无话可说,抿了抿唇。

    从卫家旁支的子弟,到成为人人羡慕的卫大将军嗣子,风光背后,是无尽的心酸。

    长公主偏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府中的下人看人下菜碟,对他这个所谓的大公子也不见得多恭敬。

    卫玉陵小小年纪,更是牙尖嘴利,动不动给他们夫妇两脸色看。

    像是“你不过是给我爹继承香火的人,在这充什么长兄的派头”这样的话,他早就听得没感觉了。

    而马氏,更是自从进了长公主府后,就身心俱疲。

    她在人人面前周旋应侯,笑脸相迎,只有他看得出来,她的笑从未发自内心。

    良久,他才开了口。

    “芳儿,是我对不住你。”一院子的伤兵残将被扶下去上药了,卫玉陵拍拍屁股就回屋坐下,喝了一碗刚晾好的银耳汤。

    这么一顿挥鞭,她正好热了,汗水发散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门外一个丫鬟慢慢地上前,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卫玉陵抬起头来,眉毛倒竖,“做什么这副模样,好像本郡主要吃了你似的!”

    那丫鬟忙上来行了一个福礼,“回郡主,后院来了一个女子,自称是晋王府的丫鬟,要见郡主。”

    “晋王府的丫鬟?!”

    卫玉陵的面色立马欢喜起来,“快,让她进来!”

    玉凤被婆子领进卫玉陵的院子,丫鬟亲自出来相迎,没想到眼前的人穿着粗布麻衣,头脸上包着花布头巾,依稀还能看到伤痕。

    晋王府的丫鬟,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那丫鬟捂住了鼻子,皱眉对婆子道:“莫不是搞错了吧,晋王府的丫鬟,怎么会这么邋遢?”

    玉凤面色一沉,为这个丫鬟无礼的眼神感到恼怒。

    她穿的是破旧了些,但是并不臭。

    这个丫鬟捂着鼻子的样儿,活像她是个乞丐一样。

    玉凤酝酿了一下,忽然笑着开口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我是晋王殿下身边伺候的玉凤,只因为犯了错被撵出来,才会打扮成这样。”

    那丫鬟讥笑道:“我叫桃夭。哟,犯了什么错被撵出来啊?”

    玉凤抿唇不语,桃夭也不再多问,只是轻蔑道:“进来罢。”

    一个被撵出晋王府的丫鬟,还敢不答她的话,真是不知死活。

    桃夭在前头慢悠悠地,一行走一行道:“你这名字不好,玉字犯了我们郡主的讳。不如我替你改一个,叫做小凤吧?”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盯着玉凤。

    “你说,好不好啊?”

    赐名或改名,历来是主子为奴才赐的。

    在深宅大院中,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也能替小丫鬟改名字。

    可看桃夭的装扮,不过是长公主的二等丫鬟。

    区区一个二等丫鬟,也敢强压她一头,替她改名字?

    这真是奇耻大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玉凤静默良久,最后抬起头来强颜欢笑。

    “谢姐姐赐名。”

    桃夭这才满意地朝里头走去。

    卫玉陵早就等不及了,一见人进来,忙朝玉凤看出。

    她皱了皱眉,有些失望。

    这个丫鬟穿成这样,一看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烧火丫头,找她能有什么事?

    “奴婢玉凤,给小郡主请安。”

    玉凤?

    这个名字,听着好像有些熟悉。

    一旁的桃夭听了这话,暗暗瞪了玉凤一眼。

    说好给她改名叫小凤,怎么这样大胆,又自称起玉凤来?

    玉凤被她瞪着却无动于衷,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卫玉陵,希望她能够想起来。

    卫玉陵忽然道:“你不会是晋王哥哥身边,那个大丫鬟玉凤吧?”

    她记得,晋王正房的几个大丫鬟,都是以玉字排辈的。

    那个时候她还想,一旦自己嫁入了晋王府,非要这几个丫鬟改了名字不可。

    玉凤眼中爆出狂喜的华彩,“是奴婢,就是奴婢!小郡主,奴婢有要紧话跟你说!”

    事关晋王,卫玉陵不疑有他,直接挥退了左右。

    “你是晋王哥哥身边的大丫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玉凤咬牙切齿道:“都是沈侧妃陷害奴婢,把奴婢赶出了王府。奴婢也不想让这个毒妇好过,所以特特来找郡主。”

    一听到玉凤是来献计对付沈风斓的,卫玉陵眼中光芒一闪。

    “沈侧妃今日带着好几个丫鬟出城去了,说是踏春。带的护卫并不多,郡主想不想给她一个教训?”

    卫玉陵霍然起身,“真的?”

    她恨沈风斓恨得牙痒痒,无奈她在晋王府被周密保护着,自己无从下手。

    有这样的好机会,她若是错过,真是天理不容。

    门外,桃夭等人卯足了劲,想听到里头在说什么。

    一开始还能听到只言片语,到后来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似乎是压低了声音在密谈什么。

    桃夭狐疑道:“这个玉凤什么来头?竟能让郡主和她说了这么久的话。”

    难道是她有眼不识泰山?

    不可能。

    一个被撵出晋王府的丫鬟,还能有什么本事?

    没一会儿,珠帘哗啦啦地响起,玉凤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得意地朝桃夭一瞥,掂了掂手上一个厚实的荷包,一看便是装满了银子。

    桃夭一惊,心道不好。

    卫玉陵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来人,把桃夭拉出去,打三十耳光再撵出府去。”

    桃夭瞬间腿软,愣了好半晌才惊呼道:“郡主饶命,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冤枉啊!”

    被丫鬟带出去的玉凤朝身后看了一眼,看到她被拖在地上的模样,莫名痛快。

    她玉凤被沈风斓欺负成这样,可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她一脚!

    沈风斓,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玉凤离开之后,没一会儿,卫玉陵的院子里就跑出去一个婆子。

    她趁人不备,到二门上找了一个心腹小厮,给了他一锭银子,又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那小厮抬起头来道:“得嘞,小的这就去给宫里传话!”晋王府的三辆马车出了京城,头前那辆带着明黄徽记的马车,宽敞华丽。

    里头时不时传来年轻女子的笑声,叽叽喳喳,鲜活无比。

    后头的一辆马车里,沈风斓仰面躺在大引枕上,悠然自得。

    她把这群姑娘带出来之后,就后悔了。

    她们实在太兴奋了,以至于一路吵吵个不停。

    沈风斓不想坏了她们的兴致,便让她们都坐到前头宽敞的马车了,让她自己个儿在后头清静清静。

    她让车夫赶车的速度放忙,便能在马车中,尽情欣赏郊外的景致。

    后头这马车中等大小,里头的陈设虽比不上前头那架华丽,倒也舒适。

    她正好可以撩起帘子看外头的春光,不必担心叫人看见不雅观。

    旁人便是看见,也只以为她是晋王府的小丫鬟,主子必然坐在前头的马车里。

    有多少风光,就要承受多少注目。

    她在京中被注目够了,难得出城,只想安安静静地散散心。

    远山叠翠,近有田野,小溪流水涓涓,路旁野花绽放。

    马蹄踢踏,车铃声响。

    真是无比惬意。

    忽然,前头的马车发出一阵尖叫之声。

    沈风斓霍然直起身子,车夫急道:“娘娘小心,前头有刺客!”

    说话之时,晋王府的侍卫,已经和刺客缠斗在了一起。

    她这趟出行带的护卫并不算多,只有七八人,刺客却有二三十人,个个武功高强。

    刺客的主要攻击对象是前头那辆马车,而护卫们,基本都在她这辆马车附近——

    因为护卫们知道,到底她在哪一辆车上。

    如此一来,前头那辆马车里的丫鬟们,怕是凶多吉少。

    车帘外头一声响,陈墨冷静的声音传来。

    “娘娘,千万别出来。”

    车夫立马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路赶去。

    护卫们和刺客缠斗在了一起,陈墨和蒋烽寸步不离沈风斓的马车。

    沈风斓急道:“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陈墨冷声道:“放心吧,他们一看见咱们的马车先离开,就会反应过来的。”

    危急之中,沈风斓仍是很快会意了他的话。

    刺客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而非是寻常劫财的山匪。

    只要他们的马车一离开,刺客自然会反应过来,正主在后头。

    紧接着便听见陈墨大喊一声,“分开跑!”

    沈风斓的马车,和最后的那一辆装着吃食等物的马车,朝着两条岔道跑去。

    刺客们见头一辆马车里都是丫鬟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分成了两拨人朝着两个方向追去。

    马车颠簸不堪,沈风斓在其中骨头几乎都要被颠散了,只牢牢地抓住车壁。

    在这京城之中,有谁会想要她的命?

    是卫皇后和太子,还是当初火烧梧桐林的,那一拨神秘人?

    陈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娘娘,我们身后至少还有十个人,他们武功不低,属下二人未必能解决。”

    像陈墨这样的高手,都说武功不低,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沈风斓很快地思索了一番,“需要我怎么做?”

    “一会儿到了道路狭窄的地方,马车的速度就会慢下来。他们到时候就会追上,娘娘能不能迅速躲到马车底下?”

    晋王府的马车骨架厚实得很,在这种时刻,几乎可以当盾牌使用。

    一旦她躲进车底,想杀她的人就得弯下腰去,反将自己的命门暴露给陈墨他们。

    这是个好计策。

    沈风斓迅速道:“我可以,你们只需要做好你们的事情。”

    她的镇定传递给陈墨和蒋烽,无疑给了他们最大的支持。

    如果沈风斓能够聪明自保,他们的胜算就会大一些。

    反之……

    那对手很有可能利用他们想保护沈风斓的心,处处钳制他们的招数,直到把他们活活耗死。

    前方的树木密集了起来,道路越来越小,马车也越来越慢。

    沈风斓半蹲在马车门后,手中抱着车上的一方小茶几。

    那小几她细细观察过,是红木做的,最是坚固,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抵挡一二。

    刀剑相接之声响起,后头一个刺客飞扑了上来,马车被逼停在原地。

    沈风斓迅速地滚出车厢,用不太雅观的动作,朝着马车底一缩。

    有人眼尖地看见了,一剑刺来,被陈墨一剑挑开,反手刺在他胸前。

    沈风斓顺利地缩进了车底,背靠着车轮,身前持着红木小几,挡住要害部位。

    有刺客在与陈墨他们缠斗,也有人想朝车底下攻击,都被一一化解。

    沈风斓正感叹这两个暗卫武功高强,便见一个尸体倒在了马车旁。

    她吓了一跳。

    倒地的刺客睁着一双眼睛,口角血流不止,依稀在抽搐。

    沈风斓吓得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有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尽管,那是一个要刺杀自己的刺客。

    “啪——”

    她伸出了手,将红木小几狠狠地砸在那人头上。

    那刺客头上血花迸溅,终于闭上了眼。

    便是再害怕,她也不能让要杀她的人,有一分喘息的余地。

    万一那人没死透,再给她一剑,那要死的就是她了。

    陈墨一剑刺中一个刺客的手臂,听见动静朝这一看,心中对沈风斓暗暗叹服。

    从前晋王殿下说,要从暗卫里头拨两个人保护沈侧妃,他怎么也没想到,被拨去的会是自己。

    他是晋王身边最好的人手,怎么也不该让他去。

    那时众人才知,殿下对这位沈侧妃,可不是一般地上心。

    蒋烽和他抱怨过,保护一个女眷多没意思?

    妇人家遇到事情就知道哭哭啼啼,要是真遇上刺客,他们两个好手非被沈侧妃拖累死不可。

    万万没想到。

    沈风斓不仅不会拖累他们,还能有自保的余力。

    不仅敢在外头都是刺客的情况下出来,还能顺利躲到马车底下。

    不仅顺利躲好,还懂得用小几来做护具……

    当此时,一个刺客拼尽全力俯下身来,朝着马车底下飞快一刺。

    沈风斓犹如惊弓之鸟,迅速将小几朝向那边挡住——

    然而并没有挡住,但是这种盲刺也没有刺到实处,只是刺破了她肩上的衣服。

    她迅速变换姿势,爬到马车尾部缩成一团,不让刺客准确判断她的位置。

    而那个拼死一刺的刺客,整个后颈暴露在陈墨眼中,早就被他一剑割喉。

    还活着的刺客只剩下四五人,陈墨感到轻松了许多,沈风斓从马车底下朝外看去,也放松了一些。

    她才舒了一口气,远处传来大批人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那些追着第三辆马车的刺客回来了!他们追上马车发现里头没人,很快就回过头来追沈风斓他们,这下对方人多势众,陈墨他们又已经精疲力竭……

    沈风斓暗道不好。

    这样下去,光靠陈墨他们两人是守不住的。

    对面十来个刺客聚齐,有人大呼一声,“沈侧妃在马车底下!”

    陈墨皱紧眉头,朝着冲向马车的人横着一劈,剑与剑之间发出铮铮金石之音。

    那一同涌上来的三四人,被震得朝后一退,很快又反扑了上去。

    他们看出来了,陈墨武功高强,自保容易,想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很难。

    他们这十多个人,只要拼尽全力朝马车底攻击,陈墨根本来不及阻止。

    领头的人一声呼喝,众刺客朝马车底刺去,陈墨眼见阻止不及,一剑下去,只劈到了两个脖子。

    马车被掀起侧翻在地,底下空空如也。

    沈风斓人呢?

    陈墨先是一惊,而后狂喜,朝着蒋烽大喝一声,“走!”

    身形一展,破空之声乍起,朝着树林密集处飞去。

    那些刺客紧随其后。

    “怎么回事?那个沈侧妃明明在马车底下的!”

    “属下没有说谎,她真的在马车底下!”

    还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砸得脑袋开瓢,怎么可能会忽然消失呢?

    一个人忽然想到,“一定是趁着我们尚未合围的时候,从马车底下钻到林子里去了!”

    当时他们在场的只有四五个人,又都在马车的一侧。

    沈风斓趁着支援的人还没来,从另一侧钻进林子里,是唯一的可能。

    那一头,陈墨比他们都更快想到,果然在林子里找到了一路狂奔的沈风斓。

    “娘娘!”

    陈墨熟悉的声音响起,沈风斓这才回头。

    “快走!”

    刺客们还在后头紧追不舍,他们必须保存体力,以免刺客还有后手。

    此时,跑是最好的选择。

    前方忽然来了大队人马,沈风斓眼见地看到其中夹杂着明黄色。

    敢这么大摇大摆地露出皇家的标志,那绝不会是刺客!

    她心中一喜,朝那处挥手大喊。

    “救命!”

    让还想观望一番的陈墨和蒋烽,吓了一大跳。

    万一来的不是好人,而是和刺客一伙的呢?

    陈墨不禁皱眉看了她一眼。

    说她粗心大意,她又懂得趁刺客不备,偷偷溜进林子里。

    说她聪明谨慎,她竟然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时候,直接呼救。

    幸好,沈风斓的判断是正确的。

    为首那人骑在马上,大手一挥,属下们纷纷朝着刺客杀去。

    那人竟是——宁王。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沈风斓跟前,“你没事吧?”

    沈风斓正想说没事,不经意朝自己身上一看,才发现肩上的衣裳被挑破了,被血浸红了大片。

    想是刺客的剑太锋利,刺破衣裳的时候划破了肌肤。

    她方才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保命上,竟然没有发觉到受伤。

    现在一见这猩红的血,才感觉到疼痛。

    “快包扎一下!”

    他扶着沈风斓在一处石头上坐下,又命人给她包扎伤口,沈风斓这才开口。

    “殿下怎会正好出现在此?”

    有人将陈墨和蒋烽带下去包扎,陈墨走开之时听见沈风斓的这句话,面色有些许凝重。

    这个问题,也是他想问的。

    宁王眉头轻蹙,目光变幻莫测,似有难言之隐。

    正当沈风斓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却缓声开口。

    “不是正好,我是知道你会遇袭,特来相救。”

    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这里离法相寺很近了,先到寺中落脚,再谈此事。”

    沈风斓眉头轻蹙。

    这件事若不说清楚,她岂能不明不白跟着宁王走?

    “本王来的路上碰见了你的丫鬟们,她们都受了伤。还有你的护卫,都已命人先送到了法相寺。难道你不想看看她们吗?”

    他知道,沈风斓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连一个死去的丫鬟,她都要命人在南海寺点上大海灯。

    还是在多罗观音殿中。

    这样一个人,听得自己的亲随受伤,又怎会置之不理呢?

    果然,沈风斓急道:“她们伤得怎么样?可有……”

    “没有人死,都只是轻伤。刺客的目标是你,他们也没有工夫去杀无关的丫鬟。”

    如此便好,沈风斓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

    一向清静的法相寺,瞬间拥满了人。

    法源也不恼,胖大的身影跑来跑去,给这个换药那个把脉。

    别看他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把起脉来说得头头是道。

    沈风斓在禅房中歇息,宁王与她对坐在蒲团之上。

    “殿下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你会知道我遇袭?”

    宁王的眉头轻轻拧着,从山下上来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我不想瞒你。”

    沈风斓没有错过,他忽然改变的自称。

    “是小郡主的人通告皇后娘娘,关于你的行踪。皇后娘娘自上次胡舞一事,被圣上当众责骂,便对你耿耿于怀。”

    “殿下的意思是,这些刺客是卫皇后派出的?”

    皇后的人,便是太子的人。

    宁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沈风斓心中有数,想来刺杀之事并没有瞒着宁王。

    可他公然带人来救她,岂非与太子一党撕破了脸皮?

    沈风斓道:“殿下在朝中助力不足,一向多有依附太子。此番仵逆必定瞒不住,太子会不会对殿下出手?”

    宁王淡淡一笑,唇角凝滞着情意。

    “我总不能看着你死。”

    沈风斓一愣。

    仿佛有一阵电光火石在她脑中,她一下子想通了某些问题。

    “晋王府大火焚林之事,是不是也是皇后的指使,还有你的手笔?”

    他的目光中露出歉疚之意,还有懊悔和心疼。

    “抱歉,我不想瞒你。”

    这便是默认了。

    怪不得,那个最后出手的死士没有对她用出十成力道,只是想伤她腹中胎儿。

    是谁想要她腹中孩儿的命,又想保住她的性命?

    这一个矛盾的问题,她一直想不通,晋王殿下也想不通。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想要她腹中孩儿性命的,是卫皇后。

    想保住她性命的人,是宁王。

    “以我的力量,阻止不了卫皇后的计谋。她想杀害你来嫁祸晋王,指他一个不尊圣意的罪名,还能挑拨太师府和晋王之间的关系。”

    “我能做的,就是让那个最关键的死士,只取你腹中孩儿的性命来交差,保全你的性命。你可会怪我么?”

    怪他?

    怪他什么呢?

    沈风斓自嘲地一笑。

    她也曾经为了自保,想用一碗堕胎药,结束腹中孩儿的性命。

    宁王是为了留她一命,才用尽办法让那个死士只杀她腹中胎儿。

    若非如此,只怕她沈风斓,现在已经是一具骸骨。

    宁王抿紧了唇,眸子微微眯起,看着她。

    良久,沈风斓抬起脸来。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这便是,不怪罪他的意思了。

    “只是……”

    她眉梢一挑,直视着宁王的眼睛,“殿下为何费尽心力,要救我一命?”

    这一声质问,狡黠又尖锐。

    宁王同样挑眉回敬她。

    “你这是明知故问吗?”

    一个男子费尽心力保护一个女子,还能是为什么?

    既没有好处,也不是责任,更非亲非故。

    “那么,太子下药陷害晋王殿下那次,其中可有殿下你的手笔?”

    宁王沉吟了片刻,抬头看她。

    “此事事发时我毫不知情,沈二小姐莫忘了,本王也是受害者。”

    他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的,不过是比旁人知道的早些,对太子那番亲眼所见的陈述,自然不是实言。

    他未过门的正妃,好端端的就成了别人的侧妃。

    偏偏,那人还是沈风斓。

    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沈风斓一愣,忽然想起,在长公主府莲花池那一次,他也算救了她一命。

    这个原该是她夫君的人,一次次救她。

    她要是再不明白,那就太愚蠢了。

    面对宁王深情款款的目光,她一时难以接受,别过了脸。

    “殿下现在与太子离心,打算如何自处?”

    宁王笑道:“可还记得在太师府的桐醴院外,本王与你说过的一句话?”

    你心所忧,亦我所忧。

    她想对付太子,晋王也想,他就更想了。

    “殿下的意思是,与我和晋王殿下结盟联手?”

    “是。”

    他很快道:“不过不是明面上,只能是暗中。一把牌摊到面上,便是再好的牌也打得人心焦。”

    沈风斓不解,“那今日之事,殿下打算如何与太子和卫皇后解释?”

    他只是笑笑,走到禅房窗前,负手而立。

    窗外是一众侍卫站在院中,整齐肃然,忽然,有一个身影从外头进来。

    “殿下,一个活口都没留。”

    宁王点了点头,“下去吧。”

    “死无对证,卫皇后和太子都不会知道。而本王时常带着侍卫出京到法相寺,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到时候,他只需宣称自己是到法相寺来,才会带这么多侍卫。

    卫皇后和太子的人怎么查,也拿不住实证。

    沈风斓点了点头,此计可行,就是不知道晋王殿下愿不愿意结盟。

    他一向骄傲自负,对于宁王似乎有些偏见,未必就肯合作。

    沈风斓坐在蒲团上,一手托腮,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担心,晋王会不愿意?”

    沈风斓一惊。

    晋王殿下是背后有眼睛,宁王殿下莫非有读心术?

    怎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见沈风斓吃惊,他轻轻一笑,温润如一江春水。

    “放心吧,他会愿意的。”

    见他说得笃定,沈风斓略点点头,一阵困倦袭来。

    方才躲避刺客的时候,透支了太多精力,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累得不行。

    宁王体贴地站了起来。

    “本王去让你的丫鬟来伺候,你受了伤,先歇息片刻吧。”

    他转身款步走出禅房,步伐极轻,走出去的时候顺手合上了房门。

    沈风斓不自觉地微笑。

    一看宁王殿下这做派,便是极会照顾人的。

    她不自觉,陷入了昏睡之中……

    梦中,只觉得有一双掌心温暖的大手,轻轻拂开了她的鬓发。

    那种暖意似曾相识,又让她难以抓住。

    她不禁轻声呢喃,“殿下……”

    那只手忽地一滞,随后有人脚步声慢慢离去,再也没有动静。

    沈风斓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禅房之外,宁王一派风轻云淡,坐在院中石桌旁喝茶。

    院中的侍卫都已被肃清,就连法源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有他们兄弟两个。

    看到晋王从禅房中走出来,他一手轻举茶碗,示意他同来饮茶。

    晋王面色不豫,大步朝他走来。

    “四弟不必着急,沈侧妃只是肩上受了一些皮外伤,不妨事。”

    而晋王听了他的话,脸色并没有好看一些。

    “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又是刺杀又是救人,想演英雄救美么?”

    宁王听了也不恼,只是慢慢放下了茶碗,面上依然带着笑意。

    “四弟这话就冤枉本王了。卫皇后派出刺客,与本王何干?”

    晋王讽刺地一笑。

    “你当本王同沈风斓一样好糊弄么?这些刺客到底是谁养的,你我心里有数。”

    宁王的手蓦然一顿,而后很快恢复如常,收了回去。

    两人的目光相接,敌意顿生。

    ------题外话------

    晋王殿下和宁王殿下初次正面对手戏,也终于把小可爱们纠结许久的一个问题回答了。

    关于到底是不是宁王给晋王下药,让晋王和斓姐儿发生一夜……的问题。

    现在伊人已经做出明确回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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