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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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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香楼的二楼厢房里,闵忻正和赵擎对坐着,两人手里端着一杯凉茶,那是尹霏新摆弄出来的梅子绿茶。

    没人想过,把梅子和雨非茶及糖水揺在一块儿喝,味道会这样好,就像闵忻正从没想过,她的几句话就能把他心里的多年不平一次抹去。

    品香楼是闵忻正的产业,但外人不知。

    闵忻正的产业都会冠上“闵家”二字,闵家布庄、闵家茶铺、闵家油行、闵家船运后来,他察觉风头太盛,易遭人妒,才慢慢将一些新并的铺子和生意改换名字。

    但隐瞒品香楼背后主子身分,是为了另一个重要因由。

    这间饭馆赚钱不是最重要的目的,让秦文搜集消息和联络重要人物才是,这间厢房的另一个出口是后巷的一间新宅院,那宅子相当大,住着秦文一家八口,闵忻正及赵擎都是从那里进出。

    因此,外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会面的对象是谁?

    “你那边布置好了吗?”赵擎问。他问的是那票盐官。

    两人因为尹霏而结缘,几次相交后认定彼此的能力,然后开始谋划。

    大赵的盐业有相当大的问题,盐价奇高无比,盐工却清贫得无法果腹,没有人愿意做盐工,只好让罪犯去干这个活,最槽的是,律法埜止私盐买卖,吞贩卖官盐需通过盐官取得盐引,不但极为困难且利润极低,因此大部分商人都不愿意碰触这门生意,于是许多贫苦百姓无盐可用。

    长期不吃盐,百姓会出现手脚无力、头昏眼花、恶心呕吐、四肢及腹部肌肉疼痛的情况。

    导致这些问题发生的是盐官,他们连手剥削盐工和盐商,抬高国内盐价,让商人无利可图,以致于盐滞销,再将卖不出去的盐以两、三倍的价格销往邻国,牟取暴利,却让朗廷收不到盐税。民生必需品被恶官纳为富己的工具,皇帝几次想査,却査不出根底,为什么?

    因为他们背后的支柱是太子,朝堂内有人可一手遮天,贪官自是为所欲为。

    这次,赵擎和闵忻正要巢灭的就是这批贪官,闵忻正己经同许多商家互通一气,暗地搜集贪官罪证,只要朝廷发难,那票黑心官员一个都跑不掉。

    “是,只待三爷讨来圣旨和钦差,便可立刻动身。”

    “十天。”赵擎承诺。

    “朗堂那边,李吴王郑四个呢?有办法杷他们拖下水吗?”闵忻正问。

    他们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四人与盐官有染,但四人在短时间内买房买地,从普通官员揺身一变,富得流油,要说他们没吞钱,谁也不相信,但最关键的是,他们是太子的臂膀,就算没证据也得把他们拖下水,若此举成功,太子之位便更加岌岌可危。

    “有,不过”赵擎犹豫道。“不过时间不够,怕是杀鸡杀一半,又让鸡捣着脖子逃出生天?”

    赵擎失笑,他喜欢闵忻正的比喻。“是有这个考虑。”

    “若是时间多一点,便能更从容。”

    太子禁足的三个月里,他们明里暗地铲除了一票人,太子己有所觉,为早点离开东宫,他一面对皇上表现出痛苦忏悔之意,一面私下联络朝臣,想尽办法将他弄出去,等他出来,恐怕又要翻云覆雨、再生风波。闵忻正沉吟“要怎样才能让太子再闹点事?”

    “那倒不难,只怕我和太子的梁子得结得更深。”赵擎自嘲。

    “与其让三爷与太子结梁子,不如将那把火往大皇子身上烧去。”他笑出几分奸诡。

    闵忻正此言一出,赵擎心领神会,面露微笑道:“没错,最近大皇兄在父皇面前活跃得很,听说有几名朝臣投到他身边了。”

    “太子做人失败吶,东宫里竟没有半个心腹肯对他说说外头的情况。”

    “谁让他脾气暴躁、性情嚣张,奴才们怕沾上,性命不保。”

    “也对,太监宫女们是该管管,免得放任他们在背后说人闲话。万一太子对大皇子的作为有所知晓,那把火窜烧起来就怕大皇子用再多的水也浇不熄。”两个人一句接一句,脸上的笑容不止息,两只狐狸,一只比一只奸,却是越谈越志同道合,他们是同一款人,如今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赵擎盯着闵忻正,幸好这人不是自己的对手,幸好他无心为政,更幸好他不是父皇的儿子,否则他想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谈何容易。

    “拔除这群为祸朝廷的贪官后,我会举荐一批新人,但不管是谁上任,他们都会与你合作,之后负责盐务买卖,你的家产又要更富了。”赵擎笑道。

    为他做事的人,他必定厚待,这是他的用人准则,所以他将最丰厚的报酬留给闵忻正,杷权势留给秦昭、他亦师亦友的伙伴,至于那些多年肥硕的贪官他们吐出来的金银,应该能让国库充裕上几年。

    “三爷弄错了,拿到盐引后,闵某打算先赔三年。”

    “赔?我不信,闵爷肯做赔本生意?”赵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我确实是这般打算,一边压低盐价,让大赵每个百姓都能买得起盐,一边提高盐工的月俸,让更多的民工愿意投入这个行业,至于朝廷那边,我不认为换上新官,朝廷便愿意减少税捐,所以未来三手,闵某肯定是要赔本的。”

    “我倒没想过,闵爷有这么一颗为朝为民的普心。”

    闵忻正狮,端起茶,喝着甜滋滋的茶水。

    他的普心有若干目的,一来,近来风头太大,木秀于林非好事,为自己损些银子,换来善名以得到朗廷支持是值得的。

    二来,没估计错的话,皇上龙体不其康健,也就是这三、两年光景了,如今自己对于三皇子大有益处,自然是情谊深厚,可一旦三皇子登位,自己有多少本事,他一清二楚,岂能不心生忌惮?若自己在三年后“积极”投入赚钱事宜,好将这三年赔了的本金赚回来,他定能对自己多安几分心吧。

    三则是当百姓习惯吃盐而盐产平稳,他有了充足货源,又不必担心盐官刁难,那可是一本万利、富足十年的行业。用三年来换十年,值i

    最后谁说赔本?他不是还能把盐销往邻国吗?那些贪官打通的路子,他可舍不得丢弃,何况他们手段高明,将卖价哄抬出一两银、一两盐的天价,他不卖吗?他又不是傻子。

    不过这些话自己心知肚明便罢,怎能对赵擎讲明,怎么说他都是大赵国的三皇子。

    事情谈妥,两人相对无语,欢欢细品杯中凉茶,心底想着同一件事:尹霏的凉水铺子开张,定会大发利市。

    “她还好吗?”幽幽地,赵擎问了一句。“她很好。”

    闵忻正本以为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劝得她与自己同心,还以为需要很多的哄慰,她才肯平息嫁给自己的不平,但她没有,她几乎是在丢清楚自己嫁进闵家后,便认同了自己的处境:o他很想托大说:因为他在她心中有几分重量,因为她对他有些喜欢,因为她早己对他上心,因为她和他有相同的期盼这念头让他一整天心情快活。

    赵擎看着闵忻正脸上近乎幸福的笑颜,心底微涩。

    他做错决定了,是吗?

    他很早便知道,尹霏是个能带给男人幸福的女子,所以她是他笫一个想主动说话的女人,她是笫一个被他挂在心头的女人,也是笫一个在夜深时分、在辗转难眠时刻,会一想再想的女人。

    这份“知道”始于她不自量力、用石头丢掷秦昭;始于她气喘吁吁、明明办不到,却硬要将他背出森林,始于她一再避不见面;始于她不经意间,一次、两次挑起他的兴趣。

    他曾想过,她是弃妇,没有人会为她说亲,只要再给他两三年时间,等他有了足够的能力和本事护卫她,他便给她尊荣身分。

    可惜,朱念祖那个废渣跳出来,破坏了一切他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在这波官商勾结的风波中,他非要将他的根底一并铲除!

    闵忻正找上自己,要他帮这个忙。

    他再有钱,也就是个商人,还是个顶着克妻名头的商人,尹霏的父亲是官,即便是个缺钱缺得紧的七品小辟,但终究是读书人,有道德也有几分迂腐,他不可能用女儿的命来交换金银,对尹大人而言,朱念祖是更好的选择。

    因此他出头,郑重表达对这场婚事的看重,以皇子身分压人,情非得己,但若不这样做,那个迂腐老头怕是会为了名声把尹霏送回朱家。

    在那之前,他与闵忻正彻夜长谈。

    闵忻正为他分析朝中情势,要他明白,有多少只眼睛看着他,等他行差踏错、6皮坏他的声名,以便将他和太子打成同一路。而与被夫家休弃的女子有所牵扯,绝对会把他的声望一口气踹进深谷里。

    且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个有强力背景、能够同曹家携手在朝堂上护持他前进的妻子,尹霏的存在,将会让名门闺秀怀疑他的德行,i吴会他贪恋女色,因而却步。

    所以他不能要、也要不起尹霏。

    但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一句话一

    闵忻正问:“你认为杷尹霏摆进后宫,她能够存活多久?”这句话直直确确敲醒他。

    尹霏心无大志,只想偏安一隅,她不喜欢争夺,不会要心眼,习惯直来直往、恩怨分明,遇到强权,她只会搞巴结、暗小心,无法与之对峙,碰到为难,她只会讲一大堆乱七八槽的话来安慰自己,却没办法有真实的作为。

    闵忻正是对的,把她送进后宫,她尚未享到荣耀,就会成为一缕无奈孤魂。

    在绿园借住时,他曾偷听到她唱一首歌,他讨厌她的歌,却被当中几句歌词深深吸引。

    不能给你未来我还你现在安静结束也是另一种对待当眼泪流下来伤己超载分开也是另一种明白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那个时候他不懂,爱一个人怎么能够手放开,当然要牢牢把人抓住才能够爱。

    但是闵忻正的话如当头棒喝,让他弄懂了,与其让伤超载,不如安静结束,手放开,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疼爱。

    日后再见面,她对他将只有感念、只有美好记忆,没有伤怀,只有重逢的喜笑颜开。

    所以他手放开、他心涩难耐,而另一个男人,却因为握紧了欢手,眉梢眼角洋溢着掩饰不了的幸福。

    他打心里后悔,却明白自己无权后悔。

    看着赵擎纠结的眉眼,普于观察的闵忻正怎不理解他的心思。

    他茺尔,从袖中拿出一张单子,交到赵擎手中。

    “尹霏要我交给你的,她说你喜欢吃甜食、嘴又挑,这是你在绿园里喜欢吃的几款甜品,她把作法写下来,你让下人去做。”

    “所有的事,你全对她说了?”赵擎讶异,闵忻正大可隐瞒,大可让尹霏只对他心存感激,可他居然选择当君子?“是。她很感激有你的帮忙,你托人传给她的信,她收到了,她希望能够和你当一辈子的朋友。”

    “你刚成亲三天,就能说这么多话?”他不信,就算感情跃升,也不该这么。

    闵忻正失笑,深沉的三皇子把感情全摆在脸上了,尹霏就是有这种教人身不由己的魔力。“同三爷说件事,也许你听完会很开心,但于我并不是好事。”

    “有话乱”他喜欢所有尹霏能够带给自己的开心。“新婚夜里,我们用一整个晚上谈你。”

    这话,闵忻正要传达两层意思,笫一:他做到自己的承诺,在尹霏没有点头同意之前,绝不碰她。笫二:因为赵擎的决定,让他成为尹霏心中一个无法取代的好朋友。

    果然,赵擎听见这话很开心“谈我什么?”

    “她说,你的嘴挑、脾气又傲,开不开心光用一欢眼睛表达,心思迟钝些的人哪能猜得到,多数人会像她刚开始那样,吓得有多远就躲多远。她还想在日后开一家饭馆,把水耕蔬菜拿到饭馆里卖,别的事她帮不了你的忙,但弄些菜色,让你吃得神清气爽还办得到。”

    她要为他弄家饭馆?!心头暧意一点一点渗透到四肢百骸,让赵擎整个人都温暧了起来。

    守在屋外的秦昭两手横胸,懒懒地靠在墙上,态度似是百无聊赖,实则却是用内力将里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噙着笑意,尹霏庹害,闵忻正也不是个呆的,几句话就把赵擎的毛给梳顺。守在屋外的还有另一个人,秦文,他像铁板似地笔直挺立、尽忠职守,和秦昭截然不同。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秦门子弟都有一身好武功,学成下山后有人人江湖、有人进朝堂,各凭心志本领,但有一点是所有秦门子弟都必须遵守的:同门绝不对立为敌,任何人有困难,必须倾其全力相肋,即使彼此的立场不同。

    “师兄,考虑得如何,要不要另投明主?以你这身武艺,三爷绝对能够让你成为人人仰慕的大将军。”秦文茺尔,轻道:“人各有志,我喜欢现在的主子。”

    何况闵忻正于他不只是主子,还是救命恩人,如今的他,不必在刀口上舔血,可以安安稳稳同妻子、儿女、父母亲过日子,钱够多、生活够舒服,儿子能够上学念书,女儿能像大家闺秀一样学习琴棋书画,妻贤子孝,他又能掌握实权,要他换主子,没门儿。

    “难道师兄甘心一辈子这样过?”秦眧嘴角噙着一抹讥诮。

    那年,他们在后山溪边说未来、谈理想,喜欢穿红衣的小师妹总爱偏着头,娇憨地对他说:“二师兄五师兄”你们去当烕风凛凛的大将军吧,天底下的女子,都会为你们倾心的。”他们不约而同地点了头。

    从此两人比其它师兄弟更加勤练武艺,天未亮便起来扎马步,日落西山还在练梅花桩,他们熟读兵书,勤习阵法,所有人都晓得,他们的目标是武举状元。

    “五师弟,就算你变成大将军,小师妹也不会嫁给你,她己经成亲,有了自己的丈夫孩子了。”秦文叹道。

    那段青梅竹马的梦,他早己清醒,没想到师弟至今依然沉溺。

    秦昭嘴角的慵懒笑意因为他的话倏地收紧,他拧起眉目,冷声道:“难道我只能为小师妹当将军?”

    “如果那是你真心想要的,就去做吧,如果只是为了追逐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就别浪费生命,你年龄己经不小,是该找个好女人定下来了。”

    他们都是孤儿,师父就是他们的父亲,秦门就是他们的家,可自从小师妹嫁给大师兄后,秦昭再没回过师门,这些年,师兄弟们一直在找他,却苦无音讯,没想到他会成为三皇子的人。幸好是三皇子,若是太子前些日子,他担着的心总算落下。

    “师父说过,不干涉任何人投身明主。”他嘴硬。

    “我不是干涉,是希望你幸福,就像我随了主子。”

    “闵忻正是明主?一无武功、二无官职、三无权势,他担得起这两个字?!”秦昭轻蔑一哼。“你不懂他,如果懂的话,会明白他是一个再值得不过的主子。”

    值得?尹霏那女人也这样感觉?在发现花轿没进朱家大门却入了闵家别院,她是怎么想的,出了虎窝又进狼穴?天不遂愿?她会不会又想办法弄些七步断魂散、含笑半步癫?

    去见见她吧,他有点儿好奇,想知道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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