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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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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得顺辞了喜桃,不是第一时间去找张成,而是去找芳若问个明白。王芷溪已经封为美人,但到底只是口头册封,如今还是住在储秀宫,不过尚宫司那边已经按照美人的级别来伺候她,另配了四个宫女,两个太监,膳食用度也一应改变。

    王芷溪忙着收拢新下人,芳若也适时的退后,现在她还是储秀宫的宫女,只要王芷溪不提,等她搬到景阳宫,芳若就可以不跟过去。虽然是丢脸了些,但是芳若并不看好王美人的前程,丢脸也比前程不明好。

    再说别人都说王美人承宠,是这批秀女承宠的第一人,王美人也是娇羞不已,做妇人发髻。但是经没经过事,这事做不得假。芳若看她行动自如,腿间紧闭,连沐浴都是她提醒的,身上没有痕迹,水里没有血丝。

    再想想时间,还有什么不明了,王美人根本就没有承宠。

    至于为什么没有承宠也被册封,芳若不明白。甚至于为什么王美人得封,容与姑娘要受罚,她也不明白。

    安得顺来找芳若,“根本不是容与姑娘要找陛下,是芷溪姑娘找的是不是?”

    “你来问我,我怎么回答你,我反正是听姑娘的命令。”芳若说。“反正姑娘以后都是宫里的娘娘,不然我去跟姑娘说,让她要了你来伺候,姑娘总不会亏待你。”

    “谁要她伺候,被你害死了。”安得顺拉着芳若走,“走,你跟我去解释去。”

    芳若甩开他的手,“你是不是傻,去跟谁解释?你以为真见到人我会说什么?要不要这么天真?”

    安得顺捂着头蹲下,“真的要被你害死了,我这个猪脑子啊。”

    说是跪抄,但是没说不给吃饭,张成想了想,还是在晚上端上膳盘去交泰殿,看见喜桃在殿门外站着,他也没搭理。只对守门的太监说,“今日姑娘用膳了吗?”

    “端进去又端出来了。”太监弯腰说。

    张成转头看着喜桃和她身边的安好的食盒,“怎么回事啊?”

    “奴婢领了姑娘的膳食来,这位公公说领罚的另有膳食来,不用奴婢的。”喜桃说。

    张成又看守门太监,守门太监说,“因为姑娘是来交泰殿受罚,交泰殿今日去领膳食的时候就给姑娘领了一份。”

    “咱家看看送过来的是些什么东西?”张成问。

    太监有些尴尬的说,“这,这,姑娘不吃,转头几个小太监就都分了。”

    张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一眼,“缺你们吃少你们喝了?啊?那姑娘在里面挨饿你们就看着?那是秀女,是皇上的女人,未来可能是娘娘。”

    “赶紧的,把那个食盒和这个食盒都给姑娘送过去。”张成说,“里面有更衣的地方吗?”

    太监摇头。

    张成又是瞪他们一眼,“赶紧找了干净的恭桶屏风进去,那姑娘抄书一时半会抄不完,那不得憋坏在里面啊?”

    “热茶,一个时辰得送一壶进去,换了凉的出来。这天气晚边上起风,殿内不能放火盆,这褥子厚披风寻了送进去,你们两个别看姑娘是在受罚。秀女金贵,不是你们能慢待的起的。”

    太监连连应是,“谢哥哥教诲。”

    王容与在里头领罚,照规矩除了守门的人旁人是进不去,守门太监叫来几个人,来来回回两趟才把张成吩咐的办好。

    “都安排妥当了,张公公,你看你需要检验一下吗?”太监殷勤的说。

    “咱家就不看了,免得坏了规矩。”张成说,“你们上心着,以后会感谢咱家的。”

    守门太监对张成千恩万谢,张成挥挥手表示是要走,路过喜桃的时候说,“你还不回宫?宫门要落钥了。”

    “奴婢担心姑娘。”

    “你在这对你们姑娘也没什么帮助?回去吧,等姑娘出来你才有好精神伺候姑娘。”张成说。

    喜桃低头应是,等一起出了交泰殿,在长长的宫道上,张成要往前去乾清宫,喜桃要往后,喜桃鼓足勇气还是叫住了张成,“张公公,能借一步说话吗?”

    张成回头看他,往边上一走,喜桃凑上去,“公公,今日王美人一事不是我们姑娘安排的。姑娘一天没出殿门,没有跟任何人说要去见陛下。”

    “不是你让安得顺来找我,说申时在养性斋见面?”张成问。

    喜桃意识到这就是安得顺背后的人,连连摇头像拨浪鼓似得,“是王美人身边的宫女芳若,假借姑娘之名去跟安得顺说的,我已经跟安得顺说了一遍,他说会去想办法跟陛下解释。”

    “我知道了。”张成说,“此事不要往外说。”

    喜桃点头,看着张成远去的身影,这个不过几面之缘的內侍,就是她现在全部的希望。

    张成去找安得顺,一见面就是一脚踢过去,“康庄大道都给你铺好了,你都有本事踩上去又下来。”

    “哥,哥,我真错了。”安得顺抱住他大腿说,“我见芳若也常跟在喜桃身后,所以来说时我就没注意,我就信了。现在怎么办啊哥。”

    “你什么事都不会有,就是别想去姑娘身边伺候了。”张成说。“难成大器。”

    朱翊钧在看着书房里挂着的花灯出神,那花灯就是他出宫在王容与面前拿的那一盏灯,她还骗他,说不是她写的,然后第二次见面就大大方方的说着假话自己认了是自己的写的。真不知道说她聪明还是愚笨,圆眼睛溜溜的,不服气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火焰。

    有什么不服气的。

    成为朕的女人还委屈了你不成?

    张成端着茶点上来,察言观色道,“今天都要过完,不知道姑娘抄到哪了?进去也两天了。姑娘是个实诚性子,陛下让她跪抄,怕姑娘真要把膝盖跪坏了。”

    朱翊钧淡淡看他一眼。“跪坏了朕再让人给她治,不治治她这臭毛病,怕她永远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张成昨夜寻思了一整晚,就这么在陛下面前暴露他在储秀宫有眼线这不是好事,但是自从秀女进宫,他一心一意都冲着王容与去了,如果王容与在封妃前废了,那他的一片用心都浪费了。

    而且他自认为伺候陛下对比陛下的心思能琢磨几分,陛下对王容与是不一样的,要不要为这份不一样赌一赌。

    张成扑通一下跪下,“陛下,奴婢犯错了。”

    “嗯?你犯什么错了?”朱翊钧问。

    “陛下,奴婢有个同乡,比奴婢还小两岁,奴婢在宫里碰见他时念着儿时情分,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照拂他一下。”

    “所以姑娘进宫后,奴婢就让他去储秀宫伺候姑娘,姑娘是个和善人,以后一定是个好主子。”

    “哪知道奴婢这同乡实在做事莽撞,把王美人的宫女当做姑娘的宫女,就巴巴的告诉奴婢,奴婢也没具体问清楚,就通报给陛下了。”

    “奴婢犯了大错,请陛下责罚。”张成伏在地上说。

    “你的意思是,王芷溪出现在养性斋不是王容与的主意?”朱翊钧问。

    “是。”张成抬头,“姑娘自有傲气,不像是会如此行事的人。”

    “这次你问清楚了?”朱翊钧问。

    “如果不是昨天奴婢去交泰殿看姑娘抄书的情况,奴婢也不知道,原来此事和姑娘并无干系。”张成说。

    “你昨天去了交泰殿?”朱翊钧问。

    “得亏是奴婢去了,奴婢去的时候,姑娘饭也没吃,茶水也没的,殿门紧闭,里头又冷又黑。”张成说,余光看着陛下的表情。

    果然陛下脸黑了,“朕只是让她抄书,其余没让亏待她,底下人怎么做事的?”

    “陛下只说了责罚,其余人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考虑到方方面面。”张成说。

    “行了,行了。你去传旨,剩余的部分就让她回储秀宫抄去吧。”朱翊钧眼不见心不烦的挥手道。

    有太监进来禀报,“陛下,交泰殿的太监来报,说昨日进去受罚的秀女,今日已经领罚完毕,来请示,是否让秀女回储秀宫?”

    “就抄完了?”朱翊钧惊奇问。

    “姑娘昨夜大概又是熬夜没睡了。”张成惶惶道。

    “她上次熬夜回去病了四五日,这次又这么做!一点不爱惜身体不说,她这是没端正领罚的态度。”朱翊钧大怒道。“她以为她把自己折腾病了,朕会愧疚吗?朕还要再赏她一对钗?”

    说罢起身往交泰殿走,气冲冲的走。张成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王容与此刻改坐姿在蒲团上,头发未散,只是脸色泛白,眼下青黑,见朱翊钧进来,她低头,“小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请陛下恕小女殿前无仪。”

    “小女只身一人无法站立行礼。”王容与宛然笑道,好像膝盖失觉,下半身动弹不得不是什么事。

    朱翊钧看她这个样子生气,“朕让你跪抄,这殿里也没旁人。你就是坐着抄,躺着抄,窝着抄,有谁知道?朕让你抄书,是让你在抄书的过程中反省,你如此着急的抄完,你反省出什么了?你还心有不忿是不是?”

    “陛下此言要折煞小女。小女的手腕已经酸痛握不住笔,陛下便是再罚小女抄书,小女也是完成不了。”王容与仰头看着陛下,“若陛下盛怒难消,那小女只能以身死谢罪。”

    “朕说了让你死了吗?”朱翊钧拍桌说,“现在还只知道跟朕犟嘴。”

    王容与失笑,“那陛下再问小女,小女就做个哑人,半句不说。”

    “犟嘴跟正常回话是一回事吗?”朱翊钧问道。

    王容与低头不说话,朱翊钧觉得气的胸口疼。“滚滚滚滚,滚回储秀宫去,张成,找个太医给她看看。”

    “谢陛下隆恩。”王容与说,“陛下能否让宫女进来搀扶小女一下。”

    喜桃早早在外等候了,见陛下来了,又见陛下在殿内拍桌子大喊,喜桃心里揪着一颗心,姑娘,你可千万别再惹陛下了。

    张成在殿门口朝她招手,喜桃快步进去,王容与借着她的力站起,实则站立不稳,靠在她身上轻声问。“我重不重,你要不要再叫个人来?”

    “奴婢有劲。”喜桃说。半搀扶半抱着王容与往外走,王容与经过朱翊钧身边时让喜桃暂停一会,“陛下,小女出言不逊,这个罚小女认。其余。小女不认。”

    “什么其余?”朱翊钧看她。亲自从她口中听到不是她安排的事,心情还是挺愉悦的。

    “陛下的身体是陛下的,除了陛下,天下还有谁能指挥动陛下的身体?陛下自己不愿意,谁上了龙床都没用,陛下若愿意,龙床上的人什么来头,又有什么打紧。”

    “没进宫前,小女的身体是小女自己的,进宫后,小女的身体就不是小女的。小女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握,陛下若觉得小女还有什么能耐能去安排其他人的身体,实在是高看小女了。”王容与说。

    朱翊钧伸手摸她头上的珠钗。“你的身体是谁的?”

    王容与不愿再说,低头让喜桃带着她离开。

    “你先等着,叫个辇送你回去,靠你宫女这么一拖一拖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朱翊钧说。

    “小女是罪后待审之身,不敢逾矩。”王容与头也没回的说。

    朱翊钧看着她的背影,“真是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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