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谷粒 > 风信子 > 第三章

第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新谷粒 www.xinguli.net,最快更新风信子最新章节!

    盼妮扬声叫:“爹爹,妈妈。”

    我沉声喝一句:“下来!”

    她下马,牵着马过来“眯眯好不好?”她问。

    “你是怎么来的?”我问。

    她理直气壮地挺挺胸“马可哥哥带我来的。”

    宋二在一边低声说:“这闯祸胚。”

    盼妮说:“马可哥哥开好飞机,我想不来可是白不来,在家一个人怪闷,于是便跟着他。”

    老婆连忙拉着她:“你怎么又骑马?”

    “有马可哥哥在,我不怕。”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老婆问。

    “他一回来便找到我们家,说要上纳华达州,问我跟不跟他,既然你们也在宋家牧场,我于是便乘马可哥哥的飞机来了,马可哥哥的飞机只有两个座位”盼妮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

    老婆还想责备她,我以眼色阻止。

    宋氏全家人的魅力都非同小可,况且盼妮也不算做错什么事。

    盼妮说下去:“马可哥哥刚自‘冰火岛’回来”

    我问:“冰火岛?”

    “是呀。”

    “什么叫冰火岛?”我问。

    这时我看到,两个年轻男人骑在马上,带着七八匹空马向我们这方面奔驰过来,然后一起勒住马头。

    我跟瑞芳说:“此情此境令我想起万宝路的香烟广告。”

    “你真会譬喻!”瑞芳看我一眼。

    马上一个是中国男人,另一个是金头发的外国男人。那中国男子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马可,他有他三个哥哥的一切特征,可是不知怎地,漂亮得令人吃惊,唇红齿白的一个美少年。

    瑞芳忍不住“唉呀”一声,向我投来“怪不得”的一眼怪不得盼妮。

    马可跃下马来,跟我们招呼:“季先生与季太太?我是马可。”

    盼妮说:“这是我爸妈,这是马可哥哥。”

    瑞芳说:“胡说八道,你这么称呼,宋先生他们岂不是都成我们的晚辈了?”

    宋二沉着脸看牢马可。

    马可笑说:“二哥,你看r先生这些新马如何?还过得去吧。”

    那个金发的r先生也下马来向我们招呼,我只觉得他面熟,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宋老二用国语低声问马可:“你回来干什么?”

    “买点装备。”马可用英语“下次r与我

    同去。”

    r的金发闪闪生光,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阳光般的微笑,他说:“马可约定我到‘冰火岛’去看极光。”

    我听得目停口呆,瑞芳与盼妮则一脸心向往之的神情。妇女们!我很妒忌,妇女们是最容易见异思迁的,这两母女平常也对我崇敬有加,现在却这般嘴脸。

    宋二说:“我们进屋子再讲,别站在门口招呼朋友。”

    一行人到屋子坐下,我与瑞芳才有心情好好的观赏这幢牧场房子。

    屋子全部美国早期风味,不少装饰借用印第安人的手工艺,木制墙壁上挂着印第安著名酋长的油画肖像,古朴趣致。

    盼妮说:“听说印第安人剥头皮的”

    马可向她瞧一眼,她顿时不出声。

    我们喝着新鲜香喷喷的咖啡。盼眯在楼上客房睡觉。我与瑞芳至此才有一种度假的愉快感觉。正式介绍以后,r照例提起那本长江与我,客气一番。

    r对马可笑说:“我最希望跟你赌一场沙蟹,好让你把这座房子连牧场一起输给我。”

    马可仰起头哈哈的笑,神采飞扬。他说:“二哥,我与r到后面去看马,你们好好的谈。”他把手放在r的肩膀上说:“你自己那幢‘日光舞’难道还不够舒适?”

    盼妮说:“我也去。”她站起来。

    老婆阻止她:“盼妮。”

    盼妮只好又坐下来。

    马可与r离开书房。

    宋二叹口气“我这个弟弟任性得紧,真是咱们心头上一块大石。”

    我心中忽然灵光一现“‘日光舞’!那人是电影明星rr。”我说。

    端芳白我一眼笑:“真是乡下人,见到电影明星就乐得那个款儿,出不了大场面,以后到哪儿都不敢带你去。”

    我很尴尬。

    宋二也笑“这怪不得季兄,r确是大明星,而且气质很好,又不爱宣传。”

    我问宋二:“什么叫‘冰火岛’?”

    “说来话长。冰火岛是马可给的名字,其实没有这回事,那是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四日冰岛附近突然”

    我说:“啊!译尔西岛,北大西洋海底火山爆发后形成的新岛屿。”

    “嗳。”宋二说“马可在那个岛上做研究工作已有三年了,很少回来。”

    盼妮奇问:“整年累月价在北极生活?”

    “有时出来办食物与仪器。”宋二说“过去三年内,他在译尔西发现了四种植物与十八种苔鲜。学校派他去是因为核能方面的事情,他却呆了下来,把这个长一点三米的小岛一寸一毫都研究得清清楚楚。他孩子气,又爱看武侠小说,硬叫这个岛为‘冰火岛’。”

    盼妮笑“我也看过这套小说,宋二叔叔。”

    我说:“宋二是‘叔叔’,宋四却是‘哥哥’,你怎么混叫?”

    盼妮并不理我。

    “r的牧场就在这旁边。”宋二说“三言两语,他俩便成了好友。现在r要跟他到冰火岛去看极光,马可拍摄的极光纪录片是著名的。”

    盼妮又抢着说:“我也要看。”

    我说:“你什么都插一脚。”

    瑞芳这时候开口:“马可什么年纪了?”

    “二十五岁。”

    瑞芳说:“哦,那还是个孩子哪。”

    宋二笑笑。

    我欠欠身“宋兄你是个忙人,不必应酬我们,打搅过度”

    宋二打断我:“季兄,大家自己人一样、何必再见外客套?”

    宋二笑“马可在这里,我非盯他不可。顺带也休息几日。”

    瑞芳说:“我看到窗口上种的风信子花很好看。”

    宋二说:“我带你出去看,嫂子有兴趣?”

    瑞芳笑“我闲时种兰花。”

    宋二说:“兰花是更难了,简直是艺术呢。”

    “风信子花照例没有香味,”瑞芳说“可是我却闻到清香。”

    宋二有点高兴:“我略略改良了品种。”

    瑞芳诧异“这实在太难得了,倘若兰花也能够。

    盼妮上楼去看妹妹,我则跟他们走到园子。

    花园草地上停着一辆跑车,我一见便心跳,不禁失声:“它在这里!”

    宋二转过头来叹气说:“不错,是马可的杰作。”

    我忍不住走到那部车子面前去,嘴里犹自喃喃说:“它在这里!这一部一九三九年的平治五00k,是全世界出售价格最高的车子,姬斯蒂拍卖行在去年以四十万美金成交。”

    宋二说:“马可弄到这部车子时给老大狠狠的责骂过,家父早已把他纵坏,这人现在完全不试曝制。”

    我说:“这部车子多少人梦寐以求。”

    宋二说:“马可所有的车子都是vintagecars,家里就数他最会享受。”

    我默默看着心目中理想的车子:八气缸,一百六十匹马力,重两吨,时速可达一百七十六公里。去年拍卖时由蒙纳哥一位无名氏以长途电话投得,我做梦也没想到得主是中国人宋马可。

    真是的,人家是中国人,我也是中国人,我还老以为我在光宗耀祖呢,谁知与人相比,不过是个江湖卖假葯的郎中,真是羞愧。

    那边瑞芳正与宋二在研究花卉。

    我听得瑞芳说:“香石豆兰有磨碎杏仁的香味,萼片近透明白色或淡绿色,但这风信子也具杏仁香”

    我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叠着手仰看天空,始终弄不清楚宋家的来龙去脉。不过做朋友何必查根问底,人家这样厚待我们,难道还不够交情?

    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那夜我们一起晚餐,吃的是标准美国食物,如同置身十九世纪的美利坚合众国。

    马可说:“季兄,r看过长江与我,认为可以改编成电影。”

    我拱拱手:“别取笑我了,怎么能够!”

    马可说:“为什么不呢?既然r有这个意思,你们不妨谈谈。”

    我笑“我这本书你道是怎么写成的?实不相瞒,靠林语堂的汉语词典。”

    马可笑“我不相信。”

    宋二也笑“季兄最会说笑。”

    我说:“怎么不是,那本词典包罗万象,像‘撮鸟’一词都被译为‘在性事上无能之男人’什么都找得到。”

    r也笑“季先生的小说,我倒是读得津津有味,不过拍起电影来,出外景是困难一点。”

    我不服气,为自己的小说辩护起来“除外景不算,男主角也难找。”

    r说:“有我,”指指胸口“有他。”指指马可。

    马可说:“我对演戏没兴趣。”

    “中国人瞧不起戏子。”r微笑看着我“是不是。季先生?”

    我只好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r说:“中国人想法最奇怪。

    我又问:“即使男主角有了,女主角呢?”

    r非常诧异“女主角?季先生你没见过宋榭珊?”

    “宋榭珊?”我愕然。

    瑞芳提醒我“宋太太。”

    “哦。”

    宋二与马可两兄弟都不出声,我很机警,连忙转变话题。

    我说:“赚有足够的生活费之后,我也会很乐意到‘冰火岛’去住上一年半载。”

    盼妮问马可:“你不觉得寂寞?那里除了实验室又没有人烟。”

    “寂寞?”马可微笑“在人群中才往往最寂寞。”

    听了这样的话,也不能说他只是个被宠坏的大孩子。

    宋二却说:“为赋新词强说愁。”

    马可说:“不,在冰火岛我不寂寞。九月份开始下雪,天空时时刻刻都那么瑰丽,大地是那么神秘,想一想,这块新土地在一九六七年六月才长出第一株植物,原始的荒原”

    盼妮听得沉醉。

    “金钱倒不是主要因素,”马可说“我们团员中不少是受薪阶级,他们赚够一年的费用,便自由快乐一年。最主要是兴趣,很多富家子翟篇部劳斯莱斯已是终身目的”

    宋二说:“马可,话别那么多。”

    马可问:“不是吗?事实不是如此吗?”

    这顿饭吃得极之和睦开心。

    第二天,我们就带着两个女儿回纽约。宋二没有陪我们,但是我们乘的是宋家那架喷射机。

    一路上盼妮念念不忘的便是宋马可。

    瑞芳向我丢一个眼色。

    我只好说:“盼妮,马可是你爸爸的朋友,是你的长辈,你别想到别处去了。”

    盼妮说:“现在这年头的男孩子!在美国英国住的都是黄皮白心,直以为姓宋的就跟宋太祖是同宗;香港那一群只晓得在钱眼里钻来钻去;八百年也碰不上一个宋马可。”

    瑞芳说:“怎么,才认识人家三天,就看上人家了?”

    盼妮不出声,两颊红粉粉,一副兴奋的样子,情窦初开,少女情怀毕露。

    我叹口气“你看中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中你。”

    瑞芳说:“不是我争着自家女儿,我看宋马可也是个大孩子罢了,还看武侠小说。”

    我们回到纽约的家,才发觉这次大观园之游足可令我们谈论三日三夜。

    盼妮爱上了马可,像少女们爱上流行歌星,日日夜夜,睡里梦里都念着马可。

    当然,我承认,马可是个最最吸引少女的年轻人,他富有,漂亮,见识丰富,又有麻省理工物理科博士衔,哪个少女不愿意跟他到“冰火岛”去观赏极光?比起他那种玩意儿,上欧洲到巴黎简直幼稚无聊可笑。

    盼妮说:“马可是探险家。去年他爬法属亚尔卑斯‘吐朗’峰,差点没摔死。当时七人丧生,一人失踪,那人就是他,救援人员要凿穿一堵冰墙才能抵达他坠下的地方,那时候坡上的人先跌下来,与较低的爬山者相撞,一伙儿摔下。”

    我说:“敢情好,事后他有没有写一篇稿子,投到读者文摘去?读者文摘最喜欢刊登这种多灾多难的题材!”

    “爸爸!”

    我妒忌。以往我女儿最崇拜的人是我,现在我一点地位也没有了。

    盼妮不满:“妈你看爸爸这样子,太不合作了!”

    瑞芳叹口气“我只希望宋医生能把盼眯医好。”

    “宋医生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我提醒她们母女俩“你们怎样偏心,不提起宋医生?”

    盼妮说:“宋医生像一尊大理石像,你们觉得没有?好像没有什么生气。”

    我不做声。盼妮的直觉是正确的。

    她说:“宋医生说话像放录音带,而且声线降得太低,叫人听得好不吃力,我觉得他呼出来的空气都是冰冷的,妈,是不是?”

    “人家热心帮助我们。”瑞芳说“盼妮,你别乱讲。”

    “我对宋医生没有反感,但是我喜欢马可。”盼妮说。

    她母亲取笑她“你只是喜欢马可吗?你难道没有爱上他?”

    盼妮说:“我也不知道,我好想再见他。”

    瑞芳看我一眼“做爸爸的想法子拉拢吧。”

    我说:“很难。”

    瑞芳笑“咫尺天涯,人家就住楼上。”

    “楼上?”我说“这个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许在亚留申群岛,要不就在爱娜火山口。”

    “爸爸,你怎么老在公寓中写稿子?”盼妮问我,语气中略带责怪之意“哪里都不去。”

    我说:“因为你爸爸姓蠢,蠢材的蠢。”

    盼妮知我不悦,所以走开了。

    我说:“来,老婆,陪我下一盆围棋。”

    瑞芳懒洋洋的说:“你那手屎棋,算了吧。”

    她还是搬出了棋子。

    我说:“一下棋我就想起台北故宫博物馆的那套碧茜墨晶棋子,真是一流。”

    瑞芳抿着嘴笑“再写一套黄河与我吧,说不定可以买得起。”

    我说:“岂敢,写罢黄河,再写珠江与我,怎么样,这根本是个混的世界,人人各施其法,你吃醋呀?”

    瑞芳做掩嘴葫芦。

    圣诞时,我们接到宋家的帖子,阂府统请,叫我们到瑞士去住一阵子。

    盼妮说:“现在有钱人都不住纽约,公公也不住纽约,有钱人都住瑞士。”她叹口气“我讨厌公公—天到晚在钱眼里钻,可是没钱又没有真谛。”

    瑞芳笑问我:“你女儿在说什么呀?”

    “她?她感情无法发泄。”我说“嚼蛆。”

    “我们去不去?”瑞芳问。

    我说:“我也不知道。”

    瑞芳说:“也许宋医生想瞧瞧盼眯。”

    “盼眯很好,她不是已能够用筷子吃饭了?”我很反感“你非要把她变成为一个天才不可。”

    瑞芳不响。

    但是宋家的人实在太周到,我们正在犹疑问,宋老三已经特地登门来看我们了。

    他问:“你们见到马可了?马可有没有问起赛尔斯族的历史?”

    我说没有。

    “这老小子。可是他托我送一样东西给季兄,”他取出一只包裹放桌上。“同时我们少爷希望季兄一起拔冗到我们那裹住几天,少爷想瞧瞧盼眯小姐。”

    瑞芳说:“当然,当然,我们一定到。”

    “这一阵少爷实在是忙,否则一定亲自来请,”宋路加笑“少奶奶呢,十年也不出一次门,她是难得离开屋子的,所以只好由我代表,季兄准备好,只要拨一个电话给我。”

    “太感谢了。”

    盼妮一直在旁边静静的听,一脸的盼望。

    我犹疑一刻问:“马可呢?到时会不会见到马可?”

    宋路加说:“马可不会回来。”

    我问:“圣诞也不回家?”

    “马可有事激恼了家父,家父见到他心烦,所以暂时叫他离得远远的。”

    “啊。”我看盼妮一眼。

    “季兄。”

    “何事?”我问。

    “季兄现在是自由作者?”他忽然问一句。

    “是。”我答。

    “我们少爷有意思邀季兄整理一点资料。”

    我说:“义不容辞。”

    “好极了。”他站起来告辞“到时交予你过目。”

    盼妮一听马可不在,根本不打算到瑞士去,情愿留在纽约参加同学们的派对,我很反感,盼妮应该走一趟多谢宋夫人。

    瑞芳偏要她回香港陪外公,盼妮初步也答应下来。

    所以最后启程往瑞士的只有我们三人。

    我叮嘱盼妮,让她告诉外公,农历年我们一定回香港。

    出发之前瑞芳照例又紧张起来。

    她说:“这一回我们一定可以见到宋榭珊。”

    宋家在瑞士的房子大概可以算是“总部”了。

    瑞芳说:“以我父亲的能力,也绝对办不到这样的房子,”她实在是诧异“宋家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原本想开玩笑,说句“也许是和坤的后代,或是沈万三的承继人。”可是到底没说出来。

    鲍老先生的财产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可是现在他的女儿季鲍瑞芳公开承认他家与宋氏不能比。

    瑞芳说:“最主要有许多东西根本是钱买不到的。”

    我们抵步的时候,被宋路加安置在图书室中。他请我们坐.然后去通知宋医生,自有女佣人来提我们的行李上楼。

    宋总管出来与我们寒喧一番,抱抱盼眯,叫我们到楼上客房休息。

    他跟佣人说:“季先生太太住少奶奶隔壁那间。”

    女佣推开房门,礼貌地带我们进去。

    屋子收拾得实在整齐,全部中式,有独立的小客厅连书房。睡房装饰简单,放一架檀香翡翠屏风。

    盼眯坐在沙发上,抱着洋娃娃玩。

    瑞芳略为不安。

    我说:“你看你,又在担心了。”

    瑞芳抬起头“少堂,我觉得事情很蹊跷。”

    “怎么会?”我莫名其妙。

    “在图书室你有没有看到那一列照片?”

    “哪一列照片?”

    “唉,季少堂,你这个人简直不长脑袋,”她低声说“图书室书架上那一列银镜框”

    我问:“你看到谁的照片?玛丽莲梦露签名送宋家明的照片?”

    “别打岔!”瑞芳沉声说“我看到的照片人物全是转变中国近代历史的主要角色。”

    我抬起头。

    “季少堂,用用你的脑子,你难道还不明白宋家是什么人?”

    我心底一凉,倒不怎么害怕。

    但是我笑得相当勉强,我伸手摸摸翡翠屏风“依你说,这架屏风是真的,博物院那座是假的?”

    瑞芳说:“我所不明的,他们为什么不瞒着我们?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瑞芳,”我与她坐在床沿“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不必追究朋友的来龙去脉。”

    “可是他们有什么意图?”瑞芳怀疑的问。

    “放心,不会是谋财害命。”

    “你还说笑?”瑞芳问“你不怕会卷入别人的漩涡?”

    我摇摇头。

    瑞芳叹口气“只要他们医得好盼眯”

    有人敲门,我开门,门外是宋路加。

    他说:“我们少爷在书房。”

    “好,我马上来。”

    瑞芳说:“我收拾行李,少堂,你替我向宋医生说声对不起。”

    宋三带我走到书房,我看见两个人正坐在那里下棋,面向着我的是宋家明,背着我的是一个女子。

    宋三微笑着向我摆摆手,暗示我坐下,然后他退了出去。

    那女子想必是宋榭珊了。她背着我。黑发挽成低低的一个髻,非常普通而老式的样子。一件黑色丝旗袍是宽身的,我连她的身材都瞧不见。

    他们在下围棋,因为棋盘是特制的一张矮茶几,所以我把那一盘布局看得一清二楚,同时也看到宋夫人的一只右手臂,她的手臂是雪白的。

    我想上前去谢她,但是他们夫妻俩全神贯注的在下棋,我不好意思打搅。

    我只是看着他们两个人。同时又担心宋夫人会忽然转过头来,更担心她一转过头来,而我看到的只是个姿色平常的女人。

    棋盘上正在比气,已到“长气吃五眼”的结果。白子尚有两口气,而黑子也只有一口气了。

    宋夫人执白子,宋家明执的是黑子,看样子这盘棋还有得下的。

    我正看得入神,宋路加又回转来,看见我还坐在那里,向我笑笑,故意地轻轻咳嗽一声。

    宋家明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我。他马上笑着站起来。

    我刚想与宋家明打招呼,宋夫人却缓缓的转过头来。

    我一看到宋榭珊的脸,便呆在那里,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见她脸色苍白,若有病容,脸上无半点血色,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此时一见宋榭珊,我心头不禁涌出“美若天仙”这四个字来。她肌肤晶莹如玉,周身如同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幻似真,实非尘世中人。

    我不知道呆了多久,发觉宋家明已紧握着我的手。

    我连忙镇静下来,结结巴巴地说:“宋太太,那次在海德公园真是难为你了,不知伤得可重?”

    宋家明低低说:“小事情,小事情。”

    这时瑞芳也下来了,她看到宋榭珊,跟我一般的呆住半晌,然后就急急地与她握手道谢。

    宋家明问:“小盼眯呢?”

    瑞芳答:“睡着了。”

    瑞芳的应对姿态非常得体,但是在座的人都看得出她对盼眯医病这件事是紧张的,甚至可以说她这次在圣诞到瑞士来,百分之九十九是为了替盼眯动手术。

    当天晚上我们看到了约翰、保罗与路加。他们三兄弟侍立在宋家明夫妻身边,的确恭敬有加,但却又没有下人的意味,我注意到当宋氏夫妻坐下的时候,他们三兄弟仍然站立。只有吃饭的时候,大家才一起坐。

    马可没有回来。

    宋家明决定第二天清晨,赶在节日前替盼眯动手术。

    瑞芳在客房里难以成寐。

    我坐在那架翡翠屏风前与她谈别的事。

    我说我一生中没见过美女,其他的女人看上去只要顺眼便算是美女,可是宋榭珊的容貌能够令人为她赴汤蹈火。

    瑞芳说:“她一整夜除了微笑,并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美是美丽,可是不像活人。”

    我点点头。

    “连年龄都看不出来,说她二十五可以,三十五也可以,毫无蛛丝马迹可寻,整个人是一幢大理石像,”

    我问:“她今天可没有戴首饰,她镶了那么多首饰干吗?”

    端芳说:“这倒可以理解,我也不戴首饰。咱们家到底也不是暴发户,女人们上超级市场也得戴着几百卡拉钻石。”

    我打个呵欠。

    “如果他们真是我们想象中的他们”瑞芳说。

    我说到正题上去:“你是决定要为盼眯动脑部手术?”

    “是。”

    “女儿是你生的,”我说“这种决定由你来做比较好。”

    瑞芳把宁波人的倔强施展出来“我知道危险程度强,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她会有生命危险?”

    “不会,宋家明医生是国手。”

    “国手也不是神仙。”

    她沉默。我走过去看盼眯,她睡得正熟。

    瑞芳一直坐到天亮,我睡醒时张开干涩的眼睛,看到她坐在窗前。

    我走过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她朝窗下一指。我看到一整个园子的风信子花。

    宋医生把盼眯带到医院去,又带了回来。手术的时间最后定于明早。

    盼眯抱着我的脖子,偷偷的笑,然后跟我说:“爸爸,我看到有很多白鸽。”

    我听不明白,看着瑞芳。

    宋夫人这时微笑说:“在医院马可看她无聊。变魔术给她看。”

    瑞芳笑问:“是变白鸽?”

    “是。”

    “马可来了?”我问。

    “是。”她仍是微笑。

    瑞芳说:“没想到马可还能变魔术。”

    她与宋榭珊攀识起米。

    宋榭珊很平易近人,她安慰着瑞芳:“家明的手术做得很好,你不必担心,明天我们去看他。”

    瑞芳苍白起来“看手术?不不,我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宋马可推开会客室的门进来。

    几日不见,他益发英俊了,一只手上缠着纱布。他先叫:“榭珊”然后看到了我们“季兄。”他跟我打招呼。宋榭珊跟他说:“你爹爹找你呢。”

    “我这就去。”他说。

    瑞芳笑:“多谢你变鸽子给盼眯看。”

    “哦。那是我拿手好戏。”他眨眨眼。

    宋榭珊再提醒他:“你爹找你。”

    宋二进来,绷着脸跟他说:“爹找你。”

    马可一转头就走出会客室。

本站推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医妃惊世采红回到宋朝当暴君回到明朝当王爷嫡长孙四季锦史上最强帝后清穿之四爷宠妃毒妃在上,邪王在下

风信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谷粒只为原作者亦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亦舒并收藏风信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