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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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母亲的娘家有精神病史,这种病具有遗传性,在上一代中,遗传这种病的人是我母亲。”武焰炀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紧紧地按在膝盖上。回忆过去对他来说意味着重新经历一遍痛苦,上天注定他必须背着两个人的痛苦上路,不准逃避。

    “母亲年轻的时候遇见了我父亲,他们彼此相爱,母亲娘家的人刻意隐瞒了家族精神病史,就这样将她嫁了出去。结婚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正常,我父亲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我出生。”

    后来听姑姑说,他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发病了。父亲是从那时候才知道母亲有这种病,他也曾气愤地跑去找母亲的娘家人理论,也想过要将她送进精神病院,再也不管。更想过等到她恢复正常行为能力,就与她离婚。

    种种残酷却理所应当的想法最终都在爱的面前黯然失色--母亲爱父亲。狂热地爱着。她的爱烧毁了父亲的理智,父亲情愿陪着她一同疯狂。

    要下地狱?

    好吧!咱们一起。

    小小年纪的他有时候会看到母亲依偎在父亲的怀中,她的脸被大半的头发遮住了,父亲拥着她,吻着她,在她的耳畔说着那两句经久不衰的台词。

    他后来才知道,民俗中疯子死后是要下地狱的,他们注定得不到幸福,一生只能活在自己的疯狂世界

    中。上帝说,他们不配得到幸福,所以他们无论是生是死都活在地狱的最底层。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生来就该接受这样的命运,凭什么他们就该下地狱,就该没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比起其它身患这种病的女人,母亲是幸福的。父亲爱她,所以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他的妹妹--焰鹤。

    听说母亲娘家的这种病大多遗传在女孩身上,父亲格外注重焰鹤的精神状态和行为模式。在焰鹤成长的前十六年根本没看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她就像所有同年龄的孩子一样,一样地生活,一样地活在天堂顶端。

    若真要说到有什么不同的,大概是她异于常人的观察力。她总是能准确地观察出旁人的心思,哪怕你隐藏得再好,好到自己都不曾察觉,她都能从你脸上的每个纹路中寻觅出来。

    没有人去在意她的能力,只当她是小女孩天生心思细腻,直到三年前--那一年父亲因交通意外去世,家庭末日就此到来。

    二十多年不曾犯病的母亲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她像个疯子不!她就是个疯子,她疯狂地寻找父亲的身影,完全不分白天黑夜。她嘴里心里念叨着的就只有父亲的名字,她彻底地疯了。

    那段时间武焰炀成天忙着照顾母亲,又要打理父亲留下来的公司,他根本没有时间关心焰鹤,更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直到那天,焰鹤在学校里

    “她班上有个女生认识我母亲的主治医生,那个女生在去医院的过程中知道了我母亲的病情。女生之间说说笑笑,那女孩就当着焰鹤的面说我母亲是疯子。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在正常人的心目中,精神不正常的人总是可怕又遭受厌弃的角色。她那样说并没有错,可是焰鹤却再也受不了了。”

    她的情绪在那一天全线瓦解,她疯狂地在班上发了一通脾气,回家后还是正常的。可就在同一天,母亲因为体力透支严重,身体各器官提前衰退,丢下他们兄妹俩随父亲而去。

    站在母亲的病床前,焰鹤开始变得有些呆。送走母亲的灵柩,她的精神彻底地崩溃,她不认识每天存在于她身边的人,甚至不认识照顾她多年的彭妈妈,每天只活在爸妈仍存在的世界里,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和这次不同的是,那时候她还认识他这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她没有忘了他,而现在她连他也忘了,也不在乎了吗?

    “三年前她因为犯病而退学,在医生的指导下,我给她买了全套的画具,这才发现她竟然颇有绘画天赋,而且无师自通。她开始了画画生涯,惟有画画能让她心情平静,也惟有画画能让她找回自己。”

    事实证明,天才和疯子只是一线之隔。她是画画的天才,她也是生活中的疯子。

    “后来焰鹤在画画的过程中渐渐找回了自己,神志也逐渐清醒过来,只是在清醒的过程中,她开始学会遗忘,忘记她在疯狂状态下的一举一动,忘记她的脆弱与无助。”

    这一次变成杭佚哲双手紧握闷头坐在沙发上,两个男人像两尊沉默的雕像竖在失落的边缘--谁也拯救不了谁!

    “没能上完高中是焰鹤一生的遗憾,所以她那天去了飞扬中学,遇见了你。是你将她再度推进了疯狂边缘,而她自动自发地跳进去,连犹豫都没有连犹豫都没有”

    三十六岁的杭佚哲全身都在颤抖,他该理智地控制自己飞奔的情绪,他该理性地将这段话当成陌生人的故事来听,他该闭上耳朵闭上心将徘徊推出门外。

    他真的这么做了“你还想说什么?”

    这就是他的反应,他该有的反应吗?武焰炀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是人吗?为什么他可以平静得像座没接电源的机器?

    所有的一切他都交代清楚了,现在所要求的只是他的回答“焰鹤已经不认识我了,她每天抱着爱火,每天每刻跟画中的你说话。除了你,我想她不可能认识任何人,现在能救她的就只有你了,跟我去见见她吧!”

    见他以沉默作答,武焰炀干脆说白了:“只要你肯去,只要你能让焰鹤恢复正常,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钱吗?你可以选择按小时记费,底价你开。还是,你想要”

    “我什么也不要。”杭佚哲背对着他,茫然,不!应该是匆忙地宣布自己的决定“不管你开什么价,不管你怎样决定,我都不会跟你回去见她。”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完全漠视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孩的一生?他到底是不是人?该下地狱的人不是疯子,是他!他比疯子更可怕!

    他还能怎样?去看她,去看她是怎样因为他的理智而疯狂?看他如何毁了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孩?该下地狱的人不是焰鹤,是他!他比疯子更可怕!

    走到这一步,武焰炀不再跟他客气,他郑重其事地再确定一遍:“你真的不去?”

    “不去!”他更加认真地回答他。

    武焰炀彻底冷了心“好!好好好!”他一连四个“好”在心中下了最狠的决定。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焰鹤会搞成现在这样杭佚哲多少需要负点责任,最起码开始的时候他不该招惹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想不付出代价,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快点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绑架--你们知道吗?赶紧放我回家,否则否则我要”

    “你要喊你爸教训我们吗?”武焰炀冷笑着穿过大厅走到孩子的面前“你就是杭佚哲的儿子--杭宁?”至少比他老子有脾气,有个性。

    杭宁放学途中遭遇了一帮土匪,二话不说就将他扛进了车里,任他叫喊、踢打都不管用。他就这样被绑进了这里,瞧这儿房子大、装修豪华,连摆设都挺值钱,主人应该不缺钱才对啊!没事干绑架他做什么?他老爸要钱不多,要命一条,拿不出多少钱换他的一条小命的。

    “你绑我来这里到底要什么?现在就开价吧!我来估价,要是我老爸还能付得起就勉强凑合凑合拿东西或钱换人。要是你开了天价,依我看我老爸根本付不起,你还是早点儿放了我,也算替你省点口粮。”

    这小子倒是挺爽快,比起杭佚哲更对武焰炀的胃口“我开出的价,你老爸绝对付得起。只要你老爸肯来这里,你就可以安全回家。”他没有无耻到拿孩子开刀,会出此下策完全是被杭佚哲逼出来的,而且,这可不是绑架,他只是要杭佚哲心甘情愿地来见焰鹤。

    “你现在可以打电话给你老爸,要他来武家接你。”

    武家?杭宁立刻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武焰鹤的哥哥吧?”

    “你知道我?”以杭佚哲对焰鹤惟恐避之不及的态度,他会在家里跟儿子谈这些事吗?

    也不想想他杭宁多精明,他和他老爸认识的武家人,总共就武焰鹤独一份。绑他来这里的男人怎么也不像是武焰鹤的丈夫,这里又是武家,只能是她哥哥了嘛!

    “你找我老爸有什么事?用得着费这么大工夫把我绑来吗?你只要跟他说,你来这里我给你一份火烈鸟作品的代理权。他就是半夜三更也会开超速快车赶过来的,放心吧!我给你做担保。”

    他还真是了解他老爸,可惜这一次的事有点特殊,只好委屈他这小子在这里做人质了“别耽误时间,你还是赶紧拨打你老爸的电话”

    武焰炀的视野里突然闯进他久未曾见的身影“焰鹤?”

    “杭佚哲,你来了?你来看焰鹤了?”

    她甜甜地微笑,从旋梯上走下来直奔向杭宁。握住他的手,她好怕他会就此消失“你为什么总是不来看焰鹤?你生焰鹤的气了吗?是焰鹤做错什么了吗?还是你不爱焰鹤了?”

    杭宁呆了,傻了,怔住了。她真的是武焰鹤吗?怎么像个疯子?不!不不不!她根本就是疯子,她精神不正常。

    他突然想起了那次她在老爸的卧房,也是像个变态似的握着老爸的衣物又闻又嗅,难道说从那时候起她就不太正常?脑袋有问题?

    他直觉地要抽回自己的手,那只手却反而被她握得更紧。她拉着他跑向画室,武焰炀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匆匆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不让焰鹤伤到自己“你看!杭佚哲,你快看!”

    焰鹤拉着杭宁走进自己采风的那组画中,画板围成一个大圈,他们站在圈中,像站在城墙里看外面的世界,看从未认真过的自己。

    老爸做了那么多年的美术作品代理人,杭宁耳濡目染,多少也懂得一点。火烈鸟的作品充满了激情和震撼心灵的透彻,让人的所有感官忍不住地颤抖。画作能带来如此大的魅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更让杭宁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整座围城被各地的风景所囊括,无论是哪幅画作都有水有火,有有老爸的背影。

    没有脸,没有表情,甚至连身躯都不清晰,有的只是模糊不堪的背影。

    “杭佚哲,你说你很喜欢这些地方的,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啊!”再?老爸什么时候跟她一同出门采风,他怎么不知道?这些天他每天都能见到老爸,他决不可能去这些地方,那只是焰鹤的幻觉罢了。

    “武焰鹤,你清醒一点!我不是杭佚哲,我是杭宁,咱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

    他摇着焰鹤的肩膀,想把她唤醒。武焰炀生怕他这样做会加深焰鹤的精神负担,这就要上前阻拦,身后有只手及时拉住了他,成功阻止了他冲动的举动,他回眸望去;却见不知何时进来的屈步对着他做了个噤声动作。

    就当是一种尝试吧!或许,这莽撞小子对焰鹤有帮助呢!

    杭宁的身体挪到爱火的旁边,他站在老爸的肖像边让两者作比较“武焰鹤,你看清楚!你看看,你看看我跟老爸有多大的区别。”他拉着焰鹤的手不断地在画中和他自己的脸上游移“你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和老爸哪里相像?”

    老实说,他的长相的确有点像老爸,但也不至于一模一样吧?面前的这个女人还曾经见过他,怎么会完全弄错?

    她不是弄错,她是根本不想弄清楚。

    “这下明白了吧?我是杭宁,你快点清醒吧!”杭宁咋咋呼呼地嚷着“我老爸那是多精朋的人啊?!即使你对他再用心,他也不会爱上你的。你根本不符合他娶妻标准嘛!你呀!要多爱自己一点,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对我老爸心软,你看你,有才华又年轻,家世又好,长得也挺漂亮。你要活得更好,让我老爸有一天想起你就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娶你,这样多好啊!”武焰炀不由自主地喜欢起杭宁这个不满十六岁的男孩,他实在是比他老爸可爱多了,这也是年轻的一大好处吧!

    在杭宁的刺激下,焰鹤终于认真地坐下来拿他和爱火中杭佚哲的肖像相比较。她越看,眉头蹙得越深,几乎纠结到了一起。

    “不像!一点也不像!”她猛地转过身,冲着杭宁喊了起来“你不是杭佚哲,你是坏蛋!杭佚哲呢?你把杭佚哲藏哪儿去了?”

    焰鹤顺手从旁边抽出割纸的美工刀,杭宁吓得向后退了一大步。他还年轻,连爱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可是老爸惹上的风流债,不该算在他的头上。

    在他准备逃南的前一刻,焰鹤手中锋利的刀刃已经划下,屈步和武焰炀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不要啊!”----

    手起刀落,杭宁害怕地摀住自己的头,不要啊!不要啊!我老爸没来,不能拉我来替死,不对!也不能拉我老爸来为你的疯狂作牺牲品!

    他还有许多辞世的话尚未说出,下一刻刀刮木板的噪音传进了他的耳朵。稍稍睁开眼,从指缝看到武焰鹤手中的美工刀一下下切割着那圈围成城墙形的画板,她的刀不时地刮向画中的水与火,却独独放过了画中男人的背影,那是老爸的背影啊!武焰炀和屈步上前想来拦住她,却每每被她甩开,这时候她的力道大得惊人,两个大男人都制她不住。杭宁只是笔直地杵在他们的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完全不知道。

    焰鹤甩开屈步的拘禁,再度拿手中的美术刀割向画中的蓝天,武焰炀赶紧上前拉扯,想要让她平静下来。两人纠缠间,眼看刀就要割到画中男人的背影。也不知焰鹤从哪儿来的力气,居然跟惯性相抗衡,硬生生地捉回了刀,可她的手背却袖锋利的刀片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可以了!被了!安静下来!”

    那是一种直觉,直觉让杭宁伸出手抱住了焰鹤,她还是想挣扎,却被手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吓住,挣扎也变得有些迟缓,他就趁这机会紧紧抱住她,像抱着对他而言最值钱的珍宝。

    “焰鹤,杭佚哲是爱你的,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明白吗?”

    她不停地在他的怀中摇头,嘴里喃喃地念着:“杭佚哲!我要找杭佚哲,他在哪里?焰鹤要找他爸爸没了,妈妈也没了,在焰鹤的身边谁也留不住杭佚哲”

    杭宁心一横,将她的眼睛按进自己胸前,他在她的头顶上方轻声说道:“我在这儿,一直都在,你怎么可以看不到我呢?我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真的?”她狐疑地想要仰起头看向他,真的看见了酷似杭佚哲的眼睛“你真的不离开焰鹤?”

    “真的。”他替父亲承诺,即便知道世故的父亲根本不会遵守这种对他毫无意义的诺言。

    屈步适时地递上包扎伤口的葯棉,杭宁笨手笨脚,却心甘情愿地为她忙碌着。她像个乖巧的小孩尽量不动,乖乖地坐着让他帮她在血红的手臂上扎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然后后然,蝴蝶飞走了,只留下血红的世界。在杭宁的安慰下,累了倦了的焰鹤睡着了。他对着她的房门叹口气,终于还是退了出去,楼下的大客厅里武焰炀和屈步正在等他。

    见着他,武焰炀什么也没说,拿起车钥匙冲他招了招手“我送你回家。”杭宁有些纳闷,他在这里不是正好可以照顾焰鹤吗?他怎么舍得让他回家,难道他想亲自去将老爸抓来?还是算了吧!依老爸的脾气,顶多温润地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安抚不了焰鹤的情绪。

    “别犹豫,快点!”

    ----

    杭宁硬被武焰炀拉了去,容不得他有半点抵抗,现在想想,他和焰鹤还真是标准的兄妹俩。焰鹤爱上一个人,霸道又执着,这分明是她老哥玩绑架的翻版嘛!

    正值上下班的高峰时期,他们被困在了车阵中,武焰炀烦躁地抽起烟来。吐出一个烟圈,他竟喃喃自语:“如果你老爸有你一半的好心,也许焰鹤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老爸会变成今天这样是有原因的。”杭宁忍不住为老爸申辩,他承认老爸的确是冷漠的,三十六岁的人有颗历经沧桑的心,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妈妈的去世。

    “你知道吗?当年我妈妈和我老爸的爱情一点也不比今天焰鹤的爱情逊色,我外公家很富有,他们瞧不起读美术专业的老爸,反对他们交往。那个时候妈妈已经怀了我,老爸偷偷地跟妈妈私自结婚,外公就将妈妈赶了出来--很老套的故事,对不对?哈!

    “为了生活老爸放弃了美术专业。放弃了当一个画家的梦想,做了代理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赚钱,赚很多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让瞧不起他的外公重新接受我和妈妈--他常说,外公是否接受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妈妈和我能在节假日的时候去外公家做客,这样就好。

    “就在我们的生活一天天转好的时候,妈妈因为见义勇为,在冬天里跳进湖中救了一个落水不!准确说是自杀的女中学生,救了她之后,妈妈就因为肺部积水被送进了医院的加护病房。

    “加护病房每天需要很多钱的,爸爸卖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出全部存款也不够。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扩,老爸就去找那个自杀的女中学生家人,那家人说妈妈是自动去救人的,又不是他们要她去救的;说什么也不肯帮助我们,还说人死了也不关他们的事。老爸气极了,差点动手打了那家人。

    “等到妈妈入院的第十三天,我很清楚地记得,就是第十三天!医院以我们拖欠住院费为由,将妈妈从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治疗的葯物也跟着降了下来。老爸在绝望的关头去找了外公,希望外公能给我们帮助。谁知外公因为还在生妈妈的气,不愿意见我们,舅舅以为我们是来找借口骗钱的,随便打发我们几句,就把我们轰了出去。等我和老爸赶回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不行了。”

    杭宁无须再说什么,武焰炀大致上已经明白杭佚哲今天的冷漠出自何方。只有经历了生死离别,爱恨极至的人才会像他那样对世上的一切都不抱以任何希望与温度。只是,上天为何要安排由焰鹤来化解他心底的冷漠,这不公平,不是吗?

    车停在杭家楼下,武焰炀错过身体为杭宁打开车门“回去吧!”

    杭宁错愕地瞄着他,不敢相信这样就算完了“你不去找我老爸了吗?武焰鹤的病情不是还需要他的帮忙吗!”那么辛苦把他抓来不就是为了让老爸去看看武焰鹤,帮忙救治她的病情,怎么绕了一周,这就完了?

    武焰炀手握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像在默默下着决定:“焰鹤会变成这样不完全是你父亲的责任,或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疯狂因子,只是缺乏一根导火线。”听不懂他颇有深意的话,杭宁只得下了车。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以来找我。”

    “谢谢。”

    武焰炀迅速地开车离去,生怕多一秒的停留,都会让他忍不住冲上楼抓杭佚哲去见焰鹤。

    ----

    杭佚哲等了又等,总是不见儿子归来。都已经这么晚了,他们又没有亲戚,他还会去哪里呢?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不会是武焰炀那边

    开门的声音?是杭宁?杭佚哲大步跨到门边,猛地拉开大门脱口吼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才回”天啊!他怎么浑身是血?他受伤了吗?难道是被车撞了?杭佚哲紧张地握住儿子的肩膀,左看右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快告诉我啊!”被老爸如此火热又慌张的眼神盯着,杭宁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呢!“爸,我很好,没事。”

    “没事怎么会浑身都是血?快点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真的急了。

    “这血不是我的,是武焰鹤割破手腕流出来的鲜血。”杭宁不好再隐瞒,只得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杭佚哲听着听着开始呼吸急促,他几乎屏住了呼吸,因为那狂乱的心跳让他害怕。从武焰炀口中知道她有家族遗传精神病史是一回事,从儿子口中得知她发疯的状况是一回事。看到她的血染上杭宁白色的衣服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她真的病得很严重?她真的为他疯狂?她真的在伤害她自己?

    杭宁觉得武焰鹤也挺可怜的,好不容易爱上老爸,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不忍心,于是为她求起了自己老爸:“老爸,人家武焰鹤的哥哥原本是想以我要挟你,让你去看看武焰鹤的。可是可是,后来人家还是很理智地把我放了。再怎么说武焰鹤会变成这样,你总是提供了一些外在条件,她都这样了,你就去看看她吧!”

    杭佚哲直觉地排斥着杭宁的提议,不搀杂任何理由,只是固执地排斥:“她疯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会疯是因为她的家族有精神病史,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你也少管!”

    “爸。你怎么这样?”杭宁怎么也没想到,老爸竟然绝情至此“就算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她现在都变成这样了,你以熟人的身份去看看她,关心一下她的病情,总没什么不好吧?你现在躲她就像躲瘟疫,这算什么事啊?”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他去看她,甚至关心她的病情都无不可。问题是,他们不是啊!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把她当成陌生人,无法将自己当成局外人,更无法像看电影一般看着她,看着一个值得同情的疯子。

    等不到父亲的回心转意,杭宁算是看透了“你怕担负责任,是吧?好!你不去,我去!”

    狠下心来,杭佚哲拿出从不出场的父亲的尊严“我说了不准去就是不准去,你听见没有?”

    “为什么?”杭宁不明白“你是不是怕我受伤,怕我被疯狂的武焰鹤所伤?这只是个意外,她一旦把我当成你就乖得不得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中,不会惹事的,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绝对不行!”

    他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拍桌子发火,杭宁像看怪物一般盯着他“爸!爸,你自己看看,你跟外公、舅舅,跟害了妈妈的那家人有什么不同?”他扭头冲进自己的卧房,顺手反锁上了门。

    杭佚哲勃然大怒,却在下一刻猛地跌坐在地板上,跌得狼狈不堪。

    怕儿子受伤害?不!他不怕焰鹤会伤害杭宁,他知道她不会,他就是知道。他怕的是怕的是杭宁的出现会让焰鹤始终沉浸在自我幻觉中,永远无法自拔。

    醒来吧!水与火,永远无法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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