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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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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那天开始,丘婷婷生活有了转变。

    补习改到早上,由星期一至星期五,金柏嘉一定约会她。

    星期六和星期日金柏嘉是不会找她的,因为金亨利星期六和星期日不用上课,他一早就约了一班同学和丘婷婷去玩。

    金柏嘉从不和弟弟争,逢星期六、星期日金柏嘉像失了踪似的,连金亨利也不知道,丘婷婷和金柏嘉已经是好朋友。

    为了这件事,金柏嘉曾对丘婷婷说:“我不能令你为了我们兄弟俩而烦恼,所以,星期六和星期日,我宁愿一个人在海滩踏浪花。”

    金柏嘉对她的了解、体谅、照顾,令丘婷婷很感动,她非常庆幸有一个这样的异性知己。

    金亨利有时会到任家玩,在任家吃饭。

    金柏嘉从未进过任家,也没有在任家吃过一口茶。

    但是,他喜欢在星期一至星期五的下午,带丘婷婷回家,雨个人一起听音乐或看书,丘婷婷看不懂的英文,金柏嘉会教她。但是,五点之前,他便会带丘婷婷离开,免得碰着金亨利。

    丘婷婷周旋在两个男孩当中,没有烦恼,十分快乐。

    这天,金柏嘉开了车到海边,两个人在沙滩散步。

    “唔,我喜欢大海。”丘婷婷作了一个深呼吸。

    “在这儿我心境宁静。”金柏嘉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对大海。

    “你常一个人来?”

    “只是星期六和星期日,那两天你是属于小弟的。”

    “为甚么不带个女朋友来?”

    “多一个人就不能心境宁静了。”

    “那我岂不妨碍了你?”

    “你是不同的,”他看着她:“我和大海欢迎你。”

    “谢谢。”

    丘婷婷走了几步,踩着一颗石子,脚失去平衡,她的身体侧了侧,金柏嘉连忙把她扶住。

    “让我拖着你的手。”他说着已把她的手握在他的掌中。

    金亨利也拖过她的手,但和男孩子拖着在海边散步,她还是第一次。

    太不寻常,她应该摔开他的手,但是,她并没有。

    她在心中问自己,为甚么?

    没有答案,也懒得想,反正这样子很好,若踩到石子,身体向金柏嘉一靠,不必害怕摔倒。

    后来他们并肩坐在一块石子上谈天。

    金柏嘉告诉丘婷婷,他童年的趣事。

    丘婷婷也告诉他,她的家乡,她的家人,她以前的生活。

    这些话,她来香港后,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金亨利也没有问。

    他们谈得很开心,金柏嘉边说边用手绕玩她的辫子。突然,金柏嘉双手把她的长发一扬,惊喜地叫道:“婷婷,你好漂亮啊!”“咦,你为甚么把我的辫子都散开了?”丘婷婷感到很意外。

    “对不起,我刚才弄呀弄呀的,不知不觉把你的辫子解开了,散着发多好看。”

    “我十几年结惯了辫子,散着我浑身不舒服,我不习惯。”

    “慢慢就习惯了,还有前面的头发,实在太短了,不好看。”

    “太长,没精打采。”

    “也不必太长,遮着眉和眼,会很不舒服。况且你的眉好看,眼睛又美丽,盖着不让人看太可惜,刘海最好是刚刚在眉毛之上。”

    “发型很重要的吗?”她开始有点不高兴。

    “很重要,坏的发型,会把你弄丑,好的发型,会令你美上加美。”

    “假如我坚持梳辫子,你嫌我土,不想和我交朋友了。”

    “没有那么严重,我刚认识你,你不是也梳办子吗?外表不是最重要的。不过,爱美是人的天性,我当然喜欢你美些,我喜欢人家称赞我的女朋友漂亮。”金柏嘉又加上一句:“不赞也无所谓,美不美我心中有数。”

    丘婷婷觉得金柏嘉的话对,爱美是人的天性,爱美是没有罪的,因为女朋友不美把她抛弃才有罪,但金桕嘉不是这样。

    她对金柏嘉笑一笑,金柏嘉顿感神魂颠倒。

    金柏嘉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丘婷婷害羞地垂下眼皮,金柏嘉轻轻捧起她的脸,丘婷婷浑身有点不自然。

    金柏嘉吻她的左颊,丘婷婷心跳一下,金柏嘉吻她右颊,丘婷婷的心又再急跳,金柏嘉移近她的唇边,试探着,当四片唇接近的一刻,丘婷婷急促侧过了脸。

    “不要!”

    “你不喜欢我?”金柏嘉不肯放手:“还是第一次害怕?”

    “我是害怕,”丘婷婷吸了一口气:“但不是因为没有经验,只是另有难题。总之我不能和你”“为甚么?”金柏嘉有点气馁:“一定是我条件还不够好?”

    “不要怪责自己,只是,只是我已经有了未婚夫。”

    “你订了婚?”金柏嘉多么惊惶:“你从来没有提过。”

    “因为你没有问。”

    “原来你早就有了爱人,”金柏嘉颓然垂下他的双手:“怪不得你不把我们看在眼内,那幸运儿是谁?”

    丘婷婷摇一下头。

    “是的,管他是谁,只要你们两个相爱就够了。”金柏嘉说。

    “他根本不爱我。”

    “你是说你未婚夫变了心?”

    “不,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也不想要我。”

    “嘿!这样的人还算你的未婚夫?快快解除婚约。”

    “婚约从小订下,怎能说解就解?”

    “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式婚姻?这时代还来这一套?”

    “也许我受母亲的影响太深,她老是说:一个女人要从一而终,不能三心两意。”丘婷婷开始结她的辫子。

    “但是,他不要你。”

    “他也没有要别人,他还没有结婚。”

    “你的意思,是等他结了婚,你和他的婚约才算完了?”

    “是的。”

    “若他一辈子不结婚。”

    “他会结婚的,或者他突然回心转意,又或者他要娶的是别人。我才十八岁,我现在不急,我能等。”

    “那么我呢?”金桕嘉突然爆出这句话,他愕着了。

    “你?”丘婷婷也愕然,他这岂不是表明态度了吗?

    金柏嘉认为说出口就要承认,没必要隐瞒:“我是不是也要跟着你等他一辈子?”

    “柏嘉,我们只是朋友。”

    “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很喜欢你,我是希望有结果的。”

    “你有很多女朋友。”

    “我不喜欢她们,我独喜欢你。”

    “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常常见面。但是,你应该留意身边其他的女孩子,有好的不要放过。”丘婷婷垂下头:“人要讲缘分,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嫁给你,但是千万不要对我寄予太高的希望,我不想你为我而伤心。”

    “我现在已经伤心,”金柏嘉捏着拳头:“你踢开一个爱你的人,却无了期的去等一个不要你的人。太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

    “时间可能改变一切,谁知道明天会怎样?”丘婷婷主动拖起他的手:“夜了,我们回家吧。”

    丘婷婷一个晚上被不公平、不公平这句话困扰着。

    她坐在化妆枱前刷头发,她第一次不骗自己,清清楚楚看着镜子的反映:金柏嘉说得对,她散着长发漂亮多了,起码像个香港女孩。

    上海的姑娘不是短直发就是梳辫子,很朴素。但香港,漂亮的女孩,似乎都有一把长发。而偏巧,她的面形绝不适合梳办子。

    刘海太短着实像个傻大姐,留长一点只要不盖住眼睛应该会好看些。

    她问镜子里的自己,为甚么要死心塌地的对任俊铭?金柏嘉不好吗?

    无论学问、人品、样貌、仪表、家世,他哪一样配不上自己?或者他没有任俊铭那么风流倜傥吧?但是,任俊铭怎样好法也与她无关,任俊铭根本不屑看她一眼。

    如果她接受金柏嘉的爱又怎样?首先,母亲会气死,因为答允过任奶奶,她不能对一个死人失信。

    任奶奶也实在对丘婷婷好。她想着,把任奶奶留给她的首饰箱从抽屉拿出来。去年任奶奶回上海,她自己亲口答应做任家的孙媳妇。

    有人敲门,她应着,金妈进来:“今天不下楼吃早餐?”

    “啊,我把时间忘了。”

    金妈看见她手中拿的首饰箱,她眼中有光彩:“婷婷姑娘,这是不是老夫人送你的首饰箱?”

    “她去世时留给我,后来任俊铭转交给我。”

    “这是老夫人最喜欢的首饰箱,老太爷出门,在法国买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老夫人送你许多珠宝?”

    “也没有甚么,只有一只戒指。”

    “六、七卡拉的钻戒。”

    “不是,只是一只象牙戒指。”

    “象牙?”金妈叫起来:“婷婷姑娘,可以把指环给我看吗?”

    “可以。”丘婷婷用钥匙开了锁,把那象牙戒指拿出来。

    “老夫人,”金妈捧着象牙戒指,泪流满面:“你终于把戒指送给婷婷姑娘。”

    “金妈,”丘婷婷递给她张纸巾:“只是只象牙指环。”

    “象牙不值钱,但意义重大。”金妈抹着泪水:“它是任家之宝,它是幸运指环。”

    “幸运指环?”丘婷婷迷惘了。

    “这里面有一个故事:老夫人十五、六岁随父亲来香港做小生意,一天,老夫人去游地方,看见一个老婆婆正要跳海自杀,老夫人拚了命去救她,把老婆婆救了,但老婆婆一点也不感激老夫人。一年后.老婆婆有一天突然交了一只象牙指环给老夫人,她说:这是幸运指环,她会给你带来三个愿望,只是三个,第四次就不灵了。说完,她便安详去世。老夫人为了纪念老婆婆,把指环戴上。有一天,她一面转指环,一面说着玩:希望能嫁一个如意郎君,不久就认识老太爷。老太爷虽然英俊多情,夫妻很恩爱,但是,生活并不算富裕,老夫人为了证实一下那指环的威力,于是对指环许愿,希望老太爷飞黄腾达,大富大贵。老太爷和朋友合资买了一块廉价地皮,想不到就凭那地皮起家,三几年间,一方面做地产买卖赚大钱,一方面自己又开了当誧和珠宝公司,老太爷年纪轻轻就享福了。”

    “任奶奶第三个愿望是甚么?”

    “老夫人和老太爷,夫妻恩爱,生活也幸福美满。就是结婚几年,老夫人一直无所出,老太爷担心没有儿子承继他偌大的财产。于是老夫人再求幸运指环,两年后,老爷出世了,他就是孙少爷的父亲。再过几年,老夫人想多添个女儿,便求幸运指环,指环不灵了。因为,老夫人已经获得了三个愿望,第四次以后,真的不灵了。”

    “啊!”丘婷婷迷惘。

    “老夫人想把指环送给太太,因为任何人拥有这幸运指环,都可以完成三个愿望,但太太是外籍人,她不相信这一套,便拒绝接受,老夫人便决定把这幸运指环送给孙媳妇。婷婷姑娘,你便是我们的孙少奶。”

    “金妈,我很感激任奶奶,但是,我没有可能做你们的孙少奶。任俊铭从来没有爱过我,我也不能和她的女朋友相比。”

    “只要你肯改变一下,其实翡翠小姐和绮年娜小姐,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若任俊铭爱我,我改不改他也会爱我,我不相信换了发型他便会爱我。”

    “单是换发型,他也未必会动心。但是,若果来一个大改,他必会对你另眼相看。何况,你还有只幸运指环,要甚么,有甚么。”

    “既然幸运指环有那么重大的意义,为了纪念任奶奶,我会接受,我会戴上。但是,我不相信它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太神秘了,简直是天方夜谭一样。”丘婷婷不以为然的摇首微笑。

    “单信任指环,等幸福掉下来,那是迷信的,真的没有可能。但你如果有了幸运指环,求它相助,加上自己的努力,我相信能美梦成真,老夫人是从来不撒谎的。”金妈突然想起了甚么,用纸巾擦了擦鼻子:“婷婷姑娘,我出去一会回来,你等我。”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金妈抱了个首饰箱进来,这个首饰箱真不小。

    “这是老夫人给你的。”

    “留给我?”

    “老夫人说:你看见戴上幸运指环的人,就把这个交给她,这是任家的聘礼。婷婷姑娘虽然没有戴上指环,但,指环属于你,这就是你的。”

    “首饰箱上了锁,我们都没有钥匙。”

    “这问题我也问过老夫人,她说:有幸运指环的人,必有钥匙。你翻翻你的首饰箱,这箱子坚固,没有钥匙,除非砍开它。”

    丘婷婷翻着自己的首饰箱,果然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一条钥匙。

    用钥匙开金妈的首饰箱,一开,就开到了。

    金妈把首饰箱揭开。

    哗!闪光耀得她眼花。

    她忙把头一侧。

    “婷婷姑娘,这是任家最好的首饰,老夫人最喜欢的首饰。”

    丘婷婷定了定神一看:首饰箱内分开一格格,里面有:全美的钻石、翡翠、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珍珠全都是一套套的,单是钻石表也有六只,可以由星期一到星期六,天天新款。

    “哗!好名贵,吓死人!”

    “任家是开珠宝公司的,老夫人拥有的珠宝,当然是最好的珠宝。这个首饰箱,太值钱。”

    “那样名贵又数量多的首饰,我实在不能接受。”丘婷婷摇头。

    “你不接受,老夫人在天之灵也会生气,这是她留给你的遗物,难道你向死人退回?”

    “若我接受它,我岂不很富有?”

    “金翡翠小姐会自叹不如,绮年娜小姐肯定被吓呆了。”金妈是兴奋的:“你才是孙少奶,是这别墅的女主人。”

    “我富有了也不能吸引任俊铭的。”

    “别忘了你有幸运指环。”

    “金妈,我是不相信这一套的。”

    “不必太相信,但可以试试,试试没关系,又不损你。万一你成功呢?当然,如有神助,自己也要努力。你的运气、你的努力,决定一切。”

    “但是”

    “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们孙少爷?”

    “如果不喜欢,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来香港。”

    “你爱孙少爷,就应该为他尽一次力。补习老师快要来了,或者,你考虑一下,决定了之后再通知我。”

    丘婷婷和金柏嘉听完音乐会回家,她换了睡袍,散着头发,靠在床上。金柏嘉虽然好,但是,丘婷婷对任俊铭几乎是未见钟情,一见倾心。她一直希望像金翡翠一样,挽他的手臂、拖他的手,更想像绮年娜那样把头枕在他宽阔的肩膊上,躺在他的怀里,吻他那迷人的嘴唇。她也很乐意做任奶奶的孙媳妇,金妈的孙少奶。她用手转动着幸运指环:“请求你令任俊铭爱我、宠我、娶我,使我成为他生命里唯一的女人。”

    丘婷婷说完了这句话,奸像松了一口气,马上酣然入梦。

    第二天她醒来,精神充足。

    她按钤召金妈到房间。

    “婷婷姑娘,早安。”

    “早安,金妈,我我昨天晚上,已经许了愿。”

    “做我们的孙少奶?”

    “是的。”她垂下头,满脸通红。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嘿!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

    “改发型,我会留下刘海。”

    “头发不是一天可以长的,改发型还不是时候。当急之务,你要通知补习老师,以后补英文,不要补书本,要补习英语会话。”

    “不念书会没有内涵。”

    “但是,你连英语都不会说,孙少爷不会带你出大场面。”

    “这也是。”

    “要充实自己,以后还有很多时候,除了补习英文,还要补法文和日文。”

    “法文?我英文都不会说。”

    “你除了漂亮,外表够吸引,还要做个贤内助,在事业上,助丈夫一臂之力。孙少爷来往的客户,都是欧、西人士,还有日本人。美国、加拿大、澳洲、欧洲部分国家说英语,但欧洲不少国家说法文,日本商也不可忽视。孙少爷带着个漂亮又会几国语言的太太到处走,他会感到很光彩。”

    “是的,男孩子都喜欢人家称赞他的女朋友。”

    “到健美院运动减肥,也是当急之务,不但要有漂亮的面孔,也一定要有好身材。”

    丘婷婷不反对。

    “同一时间要学习仪态,走出来,要给人高贵的感觉。”

    “像金翡翠?”

    “不错!当然其他要急补的还有很多。这房间也不好,当时我在泰国,他们乱来。”

    “房间和爱情有关?”

    “当然,你和孙少爷谈恋爱,他常会进来看你。孙少爷是个很浪漫的人。他一进来,看见这房间像男孩子住似的,没有女人味,吸引不到孙少爷。不过,房子由我负责,我会选另一间,你忙你的好了。不过,你也要学跳舞,孙少爷喜欢跳舞。”

    “还有高尔夫球,最好也学驾驶。金翡翠自己开车,多威风。唉,要学那么多,我根本没空闲,恐怕也没有时间和金柏嘉见面。”

    “柏嘉少爷不能放走,他会助你一臂之力。”

    “柏嘉?”

    “男人很奇怪,那个女孩子没人追,他不追。那女孩子迷人又有人追求,他便要加入战圈,把女孩子追到手,满足他的占有欲。”

    “你是说,利用金柏嘉刺激任俊铭妒忌,让他来追求我?”

    “对呀,这也是好方法。”

    “那对柏嘉太残忍了。”

    “你不要骗他的感情,不必假装爱他。你们本来感情不错,你也可以坦白告诉他,你心中另有所爱,如果他仍然不肯放手,将来你嫁给孙少爷,他也不能怨你。”

    “我早已向他表白过了。”

    “他仍然天天约你,那么,将来有甚么后果,你不必负责。”

    “但是,我良心上”

    “情场如战场,总有人赢,总有人输,你不要给他任何承诺就是了。”

    “你要我仍然和他来往?”

    “不单止他,金亨利少爷也一样,最好郑先生也来,越热闹越好。”

    这些日子,不用减肥,丘婷婷单是忙,也少了几磅肉。

    每天要受的训练排得密密,还要抽时间应酬金柏嘉兄弟。

    丘婷婷和任俊铭还未开始。

    丘婷婷的头发长了,金妈带她到发型屋把整个发修剪过。

    经过名师之剪,丘婷婷起码美了四倍。

    金妈仍不让丘婷婷散着头发,孖辫改了梳马尾。

    人已醒目许多,不再老土。

    丘婷婷学仪态也跟着学化妆,但是,她不肯化妆,只是学护理皮肤,令皮肤更美。

    每天运动减肥,腰越来越细。

    金妈没有为她换新衣,仍穿过去那些老土的衣服。

    她是有计划的,按计划,一步步来,要任俊铭堕入情网。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首先,金柏嘉已发觉丘婷婷与前渐不相同。

    “谈话、举止、眼光,连思想似乎都不同。”金柏嘉说:“婷婷,你知道吗?你变了。”

    “变好?还是变坏?”

    “不是好坏的问题,是你变得更适合香港。”

    “那岂不好?人应该有适应能力,我也不希望人家永远叫我土包子。”

    “你越来越美。”金柏嘉凝视她:“你的刘海很可爱,束了马尾显得更活泼调皮,而且你没有以前那么,那么”

    “那么胖是不是?”丘婷婷倒爽快:“我也知道太胖不好看,我现在减肥。”

    “减肥?节食会损害健康。就算胖一点也无损你的美。”

    “我没有节食,我是做运动减肥,身材标准,穿衣服也好看些。不过,我也不会像以前吃得那么多,拚命吃,一方面,大吃大喝吃相不好,影响仪态,而且暴饮暴食还会影响健康。”丘婷婷一小口、一小口的吸吮着柠檬茶。

    “你还顾全到仪态?”

    “是的,我每天上仪态课。”

    “噢,婷婷,”他眼神是多么失落:“我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甚么?我不是变成了女色狼吧?”她咭咭的笑,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倔,会拖点尾音,带点柔,令人听了轻飘飘,被迷着。

    “当然不是,只是,你以前甚么都不懂,已经很讨人喜欢。现在你甚么都进步了,就更加吸引人,看样子追求你的人会一天比一逃卩。说不定你那有眼无珠的未婚夫,发觉你越来越美,会不肯放过你了。”

    “就算一万个人追求我,我也不会改变,我和你始终是好朋友。”丘婷婷真诚的说:“我们天天见面,感情很好。”

    “也不是天天见面,星期六和星期日我都见不到你。”金柏嘉苦恼地说道:“好几次我想告诉金亨利,我爱你,希望他假期不要占住你。现在还好,等我们都上了课,我可能一星期见不到你一次,所以,我”

    “不,不要对亨利说,其实,我只是把亨利当弟弟,我们的友谊很纯洁。”

    “迟早要说的,假期平分才公平。”

    “柏嘉,我常常劝你,要多交女朋友,比我好的女孩子满街都是,你何必这样执着?”

    “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不会三心两意。况且我对其他女孩子兴趣不恒久,见一两次已经很够。对你不同,我希望我一星期能见你七天。”

    “柏嘉,我从来没有表示过爱你,我也没有向你保证过甚么。当然,我的确是很喜欢你,但喜欢和爱是不同的,对不对?”

    “对,但我希望你有一天会爱我。”

    “要是我有一天爱上另一个人呢?”

    “我当然会很伤心,但是,我还要看看他是甚么人,是否值得你为他奉献真情。如果我认为他不配,我会和他争到底,我不会轻易退缩。”

    “但,你会恨我吗?”这是丘婷婷最担心的。

    “不会,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理由,你不是个随便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丘婷婷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总觉得是利用了金柏嘉,她觉得自己有罪。

    这样过了几个月,金妈陪丘婷婷去试新衣。因为金妈托一间大公司的采购部经理,替丘婷婷到法国意大利买了一批时装、靴鞋帽子。

    这天,任俊铭习惯性的回来更衣,然后去赴晚上的约会。

    他上楼时,看见一个女孩子由上面走下来。

    她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额前有优美的刘海,蛋形脸,皮肤白里透红,弯而长的眉毛,乌溜溜的大眼睛,鼻子不很高但线条很美,唇红齿白,生了一张美人睑。

    她的身材,无论高度、肥瘦、三围都很标准。

    她穿了一件白色雪纺上衣,白长裤,腰间一条闪银的紫色三角巾包着盘骨,脚上一双银紫色的低跟鞋,手上一个银紫色的金属手袋。

    任俊铭停下来。看了一看,突然叫了起来道:“婷婷.你真的是丘婷婷?”

    “嗨!”她向他打招呼。任俊铭握着她两条手臂,把她整张脸及整个人都看遍了:“好美!你真的好美丽!”

    “谢谢。”她用手抚弄脖子上的紫水晶项链。

    “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翡翠看见你这样漂亮,会吓她一跳。”

    “改天再唬吓她吧,今天我有事,我正赶着出门,再见了。”

    任俊铭站住,看着她走下楼梯,长发散在白衣上,背影也很美。

    “孙少爷,”这时金妈由楼上下来:“你说婷婷姑娘是不是十分漂亮?”

    “是的,女大十八变,”任俊铭完全同意:“她简直像花一般的美。”

    “老夫人真有眼光,她曾说过婷婷姑娘越大越美。的确,她是我所见的小姐当中,最美丽的一个,她比金翡翠小姐、绮年娜小姐更年轻貌美,是不是?”

    “是的,其实,翡翠早就很欣赏她。”任俊铭点着头。

    “孙少爷,你欣赏她吗?”

    “欣赏,有一个这样美丽的妹妹,我感到很光荣。”

    “不知道谁家的幸运儿,能获得我们婷婷姑娘的欢心?”

    “她年纪还小,还要念书,这些也不用急,起码要过两三年。”任俊铭跑上楼梯,更衣去了。

    任俊铭和绮年娜参加一个时装展览慈善晚会,绮年娜最喜欢看时装了。

    绮年娜任俊铭在谈笑,晚餐快要开始,突然绮年娜怪叫起来:“哎唷!这女孩子好漂亮,公主一样,奇怪,我好像见过她,不可能。啧,她那件晚装我好喜欢,她是谁?”

    绮年娜说的女孩子,穿一件白色丝质上衣,衣上全是银色胶片,袖子是用塔夫绸做成的两个金色花球,下半截是三层的塔夫绸裙子,银色高跟鞋,银色晚装手袋,手袋的扣子镶了绿宝石。

    她的头发全部梳起,盘在后面,鬓旁压着一个用珍珠和小钻石镶成的发饰,脸上虽然不施脂粉,但是,她脖子上、耳朵上、手腕上、手指上的全套绿宝石镶钻石首饰,令她十分闪耀夺目。

    任俊铭看见她,本已惊讶,再看着她,她是挽着一个美少年进来的,那美少年穿了套白西装,银领带,银袋口巾,他不就是金翡翠的二弟英俊的金柏嘉?

    听说他是大学里的王子,他甚么时候和丘婷婷在一起?

    “喂,喂,”绮年娜拍着他:“你怎么色狼似的看着那公主?”

    “别乱讲。”

    “见一个爱一个,人家一对又年轻又漂亮,那女孩子才十几岁,不适合你的,别打歪主意,吃餐吧,时装表演也快开始了。”

    “神经病。”

    任俊铭一直在注意她,她说话、微笑、举止态度非常优美,和刚从上海来时的老土相完全不同,她的仪态甚至比绮年娜更好。

    “俊铭,这套时装不错,我喜欢。”绮年娜见他又往后望,很生气:“哦,你真的看中了那小女孩?积点德,人家小两口那么好,何必拆散他们?”

    “他根本不配丘婷婷。”

    “怎么?丘婷婷,对,她是有点像丘婷婷。不过,两人根本不同:一个像公主,一个是土包子。”

    “你睁大眼,她就是丘婷婷。”

    “你的小表妹?两条孖辫呢?她哪来这样漂亮的晚装,吹牛不用本。睁大眼,我眼睛早就睁大了,你的小表妹既老土又没品味,和她差远了。”

    “不相信你过去打招呼,和她一起的是翡翠的二弟,金亨利的哥哥金柏嘉。”

    “啊!”绮年娜禁不住往后看:“她变得好厉害,你的小表妹果然长很出色。唏,为甚么没听你说过她在拍拖?”

    “她没有拍拖,她还小。”

    “那和她在一起的男孩子是甚么人?女扮男装?你不是说他是翡翠的弟弟,看样子,你们想亲上加亲。”

    “住口,”任俊铭很不高兴,皱起眉:“我没有这样的亲戚。一男一女吃饭就是拍拖,浅见!”

    “嘿,你好像吃醋的爸爸,怕女儿被抢走。其实,这样美丽的女儿,迟早不属于你。”绮年娜不屑的冷笑。

    “她还是小孩子,我有责任保护她,她年纪还小,很快就要上学了,现在拍拖,只有妨碍她的前途。”

    “那你最好把她关着,别放她出去,不然的话,不到半年,她会引来一屋子的男朋友,哈!你一家人个个漂亮遗传。”

    “我会制止”任俊铭喃喃的。

    “咦?时装表演一完,他们就走了。”绮年娜一转头就不见了丘婷婷和金柏嘉。

    “十一点了,小女孩应该回家睡觉。”任俊铭显得无精打采:“我们也走吧!”

    “我又不是小女孩,我们上的士高。”

    “我今天很疲倦,不想去。”

    “我要去,我要去,这么早回家我睡不着。”

    “你要去,自己去!”任俊铭说着,站起来便走。

    绮年娜只好追上去,她生气,喃喃的:“你今天吃错葯!”

    “我明天还要上班。像你,睡到下午两、三点。”

    “你在说我不是?你不是夜猫子?第二天乘飞机出国公干,还要我陪你跳舞到半夜。”绮年娜不服气:“你说你身体壮,有超人力量,每晚只要睡四小时就够,怎么?忽然机能衰退了?”

    “你真讨厌,一个劲吱吱喳喳!”任俊铭好气:“等会经过的士高,你下车。”

    “你”绮年娜不是不了解任俊铭,他不容易对女孩子发火,他一发火,最好马上收声。

    任俊铭急着回家和丘婷婷谈谈,他很想知道和丘婷婷一起玩的为甚么不是金亨利,而是金柏嘉?

    回家,把车停下,直走上台阶,司机替他把车停好。

    他直接跑到二楼,在丘婷婷的房门上敲了敲,里面完全没有回音。

    他旋了旋门球,没上锁,他推门一看,呆住了:一个房间空空的,连窗都关上,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金妈。”他跑下楼梯,边跑边叫。

    “甚庆事?”金妈由客厅进来:“孙少爷,你今天回来得特别早。”

    “金妈,”他很着急:“婷婷是不是搬走了?”

    “婷婷姑娘?”

    “房间里没有人,冷冷清清,不像是有人住的。”

    “啊,婷婷姑娘搬了房间,她的新房间也在三楼,以前老夫人住的,婷婷姑娘喜欢看见海。”

    “噢,”任俊铭松了一口气,他坐在椅上:“你请婷婷下来,我有几句话要问问她。”

    “婷婷姑娘还没有回来。”

    “怎样会?”任俊铭抬头看金妈:“她比我们先走。”

    “孙少爷,我不明白。”

    “我在一个时装展览慈善晚会看见她,她比我先离座,算时间她应该回来了,你不去看看。”

    “可能婷婷姑娘真的还没回来,她回来,我要侍候她,我不会不知道。”

    “奇怪,时候不早了,她去了哪里?会不会”

    “婷婷姑娘和柏嘉少爷看完时装表演再去跳舞吧。”

    “跳舞?”真令人意外:“婷婷一向不会跳舞。”

    “多跳自然会。”

    “多跳?你是说,今晚不是丘婷婷第一次跳舞?”

    “当然不是,婷婷姑娘说,她最喜欢跳滚轴溜冰舞和探戈。”

    “那么说,她经常晚上外出。”任俊铭很意外:“我怎会不知道?”

    “通常孙少爷三、四点才回来,婷婷姑娘一、两点就回来了。”

    “一、两点?一个小女孩深夜一、两点才回家。”任俊铭非常不高兴:“她不是每晚都跟柏嘉出去吧?”

    “也不只柏嘉少爷一个人,还有亨利少爷、郑先生、仪态学校老板的儿子,郑公子对婷婷姑娘一见钟情,郑公子是孙少爷也认识的,他爸爸是这儿数一数二的巨富,还有”

    “怎么一下子引来那么多人,又是郑先生,又是郑公子。”

    “婷婷姑娘漂亮嘛,和她出外,街上的男孩、男人全盯住她,很多人正在想办法要认识婷婷姑娘,美丽的女孩都很抢手。”

    “婷婷怎么搞的?”任俊铭右腿搁在左腿上,生气地说:“来者不拒。”

    “婷婷姑娘很庄重的,没理那些人,看样子,她比较喜欢柏嘉少爷。”

    “嘿!金柏嘉!”任俊铭不以为然挥了挥手:“她令我失望,小小年纪就交男朋友,以后还有心情念书?”

    说着说着,外面有汽车声,金妈很高兴的迎出去:“一定是柏嘉少爷送婷婷姑娘回来了。”

    “金妈。”任俊铭叫住她。

    “孙少爷。”金妈回过头。

    “你先进去,我有话跟丘婷婷说。”

    “啊!”金妈低下头,经过大厅、跳舞厅、小偏厅,然后是饭厅,再由饭厅的一扇门走出花园到她的居所。

    丘婷婷走进来,看见任俊铭,意外地说:“你今晚回来特别早。”

    “因为我没有去跳舞。”

    “明天出国公干吗?”

    “不是,”任俊铭抬头看她一眼:“我等你回来。”

    “有事吗?”

    “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任俊铭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但是,我想睡,明天还要补习。”

    “早知道明天要补习,不应该这么晚回来。”任俊铭的语气带着责备:“今晚在时装展览慈善晚会我看见你。”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你?”

    “因为你眼中只有金柏嘉。”

    丘婷婷低头浅笑,她默认了。

    任俊铭观颜察色,很不高兴:“你不是真的爱上他吧?”

    “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我没有经验。但是,他对我真的好。他关心我、爱护我,对我细心周到,又温柔体贴,他每次和我见面,还送我玫瑰花。”丘婷婷强调:“从来没有人送我玫瑰花,他是第一个。当然,现在也有人给我送花,但意义不同了。”

    “你年纪还很小,不应该谈恋爱。”

    “我年纪不小了,表哥,虽然你一直没空理我,但是,我已告诉你,我不是十五岁,我快十九岁了。”

    “我承认以前对你太疏忽,以后,我会多照顾你。或者,十九岁谈恋爱不太早,或者,我不应该禁止你交男朋友。但是,不能是金柏嘉。”

    “为甚么?金柏嘉也是好人家的子弟,况且你和他大姐”

    “先别提这些。”任俊铭用眼神制止她:“柏嘉不适合你,因为你纯,像白纸一样。可是,金柏嘉有许多女朋友,他是大情人,你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吃亏。”

    “他以前是有许多女朋友,但是,他自认识我,已经和所有女朋友分手。他以前有多少女朋友与我何关?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专一就够了。”

    “你年纪还很小,又初来香港,香港坏人多,你还是听我的话,专心补习,九月开课,和金柏嘉他们尽量少来往。我是关心你,你明白不明白?”

    “我明白的。”

    “以后减少和他们来往,多放时间在书本上。”

    “好吧!”

    “时候不早,睡吧。”

    “晚安!”丘婷婷向他笑一笑,往里面走去。

    任俊铭在想:过去实在太疏忽,她变成怎样都不知道,万一她被坏人骗了,怎对得住祖母?

    以前她土头土脑,还可以少提防,少点担心,现在就不同了。

    第二天他就告诉金妈:“小心点婷婷姑娘,看着她,多劝她用功。如果她再深夜一、二两点才回来,你告诉我。”

    金妈连声称是。

    这天金妈在选西装,拿了套银蓝的出来,电话钤就响了。

    金妈放下衣服过去听电话:“孙少爷在这里电话驳上来啊!钟小姐,孙少爷正在沐浴”

    “金妈!”

    “啊!孙少爷刚出来,请等一等。”金妈把电话交给任俊铭:“秘书钟小姐的电话。”

    金妈继续做她的事,挑银色丝衬衣,银蓝领带突然听见任俊铭掷下电话,气呼呼的坐下。

    “孙少爷,甚么事?”

    “昨天和两个法国商签了合同,明天他们回国,说好今晚由我请客:吃饭跳舞看表演。这件事由钟小姐安排,但下午她告病假,刚才她打电话来,说患了感冒,她丈夫要她躺床,不能外出。”

    “公司又不是只有她一个秘书。”

    “只有她一个懂法文。她不去,我一个人应付两国法国人?普通应酬话还好,一个晚上,叫我说甚么?我又没有正式学过法文,唉,烦死!”

    “幸而孙少爷朋友多。”

    “对!金翡翠的法文是不错的。”任俊铭连忙按号码:“喂,金宅,请你们大小姐什么什么算了,谢谢。”

    “孙少爷,怎样了?”金妈今晚特别热心,平时任俊铭公事上的事,她不会插口。

    “翡翠陪她爸爸去了应酬。”

    “孙少爷,别烦,还有绮年娜小姐。”

    “她?她懂个鬼,你以为人人会说法文?哎,距离约会时间只有一个多钟头,烦死人,看来只有找公关经理,四个男人,那两个法国人会不高兴。”

    “孙少爷为甚么不带婷婷姑娘?”

    “她漂亮,两个法国人会惊艳。但是,别说法文,她连英文公事式的应酬也不懂。我带着她,等于带个木美人,对我毫无帮助。我希望下年度代理权,他们仍然交给我。”

    “我知道婷婷姑娘会说法文,但会说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婷婷会说法文?”任俊铭眼睫毛一眨。

    “这几个月来,她天天补习法文,听说老师还赞她聪明,学得快。”

    “她学法文我怎会不知道?金妈,你应该早告诉我。”

    “我早就告诉孙少爷了,只是孙少爷事务多,没留神。”

    “我对她是疏忽些。”任俊铭尴尬地一笑:“好吧,我给她一次实习机会。时候不早,你快替她打扮,我在客厅等她。”

    “不知道婷婷姑娘今晚有没有约?”

    “有约就推了吧,那是正经事。”他挥挥手,自己穿衣服。

    任俊铭穿着好,照照镜子,在那贴服的头发上按了按,吩咐司机备车。

    到客厅,看看表,叫女仆给他调一杯他常喝的餐酒。

    等女孩子化妆,他倒是有点耐性,金翡翠要一小时零十分,绮年娜要足两小时,她化妆是很细致而且分量充足。丘婷婷嘛,他给她五十分钟。

    可是,只不过半小时,丘婷婷由里面缓缓的走出来。

    她穿着件八三年巴黎新款银蓝缎质晚礼服,式样并不复杂但很高雅,配上同色高跟鞋和手套。

    那稍为单调的晚礼服配一套蓝宝石首饰,高雅以外,又带点贵气。

    她头发散着,发旁一朵深浅蓝的康乃馨,戴花的热潮虽已过去,但某些配搭仍不可缺少。

    任俊铭不自觉的走过去,把手臂伸给她:“真快,才半小时。”

    她挽住他的手臂.笑了笑:“怕你等得心急。”

    任俊铭看她,发觉她不施脂粉,但身上却发出暗暗幽香:“怪不得那么快,原来不用化妆。”

    “是不是太失礼?我上楼涂点粉底霜和口红。”

    “不,不,这已很足够,不必再锦上添花。我从未见过没有化妆的女孩子。她们不化妆的时候可能吓死人。”任俊铭和丘婷婷边走边谈:“我并不反对女孩子化妆,因为有些女孩子不化妆实在不能见人。只有一种女孩子是可以不用化妆的。”

    “白痴。”

    “不,天生丽质,像你。”

    “非常感谢你的仁慈。”丘婷婷轻轻一笑:“你这么一说,今晚为你推约也是值得。”

    “婷婷,你真的很美丽,我意想不到的美丽。”他扶丘婷婷上车,金妈一直看着那辆金色劳斯莱斯驶出花园,她禁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汽车去接两个法国人,他们两人看见丘婷婷,眼睛发光,哗!这女孩比珍茜摩尔更动人,碧姬巴铎和她比,前者又老又粗。

    两人纷纷抢着和婷婷握手,并蓄意在她那白嫩的手背上亲吻。任俊铭怕丘婷婷反感,可是她态度很从容,一点都不大惊小敝,吻手背,是法国男士对女人的一种社交礼仪。

    任俊铭是早已订好座位,吃香港式的法国餐,两个法国佬自然在丘婷婷的左右两边。

    任俊铭一直注意丘婷婷,她并不是只会说几句表面的应酬话,她周旋在两个法国人中间,说话不太多,但场面绝不冷落,话题由香港的风景,到法国的著名建筑物。

    饭后法国商人蒙顿先生提议上的士高。

    另一位巴鲁先生想去夜总会,他喜欢听广东歌。

    他们有少许争执,丘婷婷答应他们先上的士高,然后再上夜总会。

    大家都感到很满意。

    任俊铭虽然不大懂法文,不过,他知道丘婷婷是可以应付的,当然比不上女秘书钟小姐。但是,她的美貌已足够补上不足之处。

    看那两个法国人好像蚁见蜜糖的样子,就知道丘婷婷比钟小姐更受欢迎一百倍。

    到的士高,饮品还没有送来,蒙顿已经把丘婷婷拉出去跳舞。

    丘婷婷的法文可以应付,的士高行吗?

    丘婷婷的表现,又令任俊铭有另一个意外,她不像金翡翠那样的呆板、拘谨,但是,也不如绮年娜般狂野、放纵,她在两者之间,恰如其分。

    丘婷婷是俏皮有劲的。

    她回来喝薄荷酒歇息时,任俊铭用广东话对她说:“想不到你的新潮舞跳得那么劲,你把蒙顿迷死了。”

    “应该感激柏嘉。”她撒谎,虽然她也和柏嘉上的士高,柏嘉认为和她跳舞是很高的享受:“他教得好。”

    “柏嘉?”任俊铭莫名其妙的不悦。

    “裙子太长,换一套衣服我更能发挥。穿晚礼服跳的士高一点也不好玩”丘婷婷难得和任俊铭谈谈,又被蒙顿请了出去。

    巴鲁向蒙顿晃了晃拳头。

    下一次,丘婷婷被巴鲁抢走了。

    蒙顿向任俊铭投诉巴鲁,任俊铭苦笑。

    到夜总会,巴鲁和蒙顿还是争,丘婷婷一个舞又一个舞的跳下去,没有停过。

    任俊铭对丘婷婷不禁产生怜香惜玉之心;丘婷婷并非秘书,又不是聘请的游伴,她没理由被两个痴人纠缠,缠得她没一刻安宁。连坐下来好好喝口冻饮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她年纪还小,又没有生意应酬的经验,她太累了。而且时候不早,她早应上床睡觉了。

    任俊铭想和丘婷婷跳个舞,跟她谈谈,为今晚的事情而道歉,但是巴鲁和蒙顿争夺,把任俊铭当透明人,没给他一次机会。

    任俊铭只好坐着看丘婷婷跳舞,这是快华尔滋,丘婷婷的晚礼服很适合跳这种正宗交际舞,银蓝的裙袂跟着她旋转而提起,好优美的舞姿,好婀娜的体态。

    蒙顿和巴鲁每次跟丘婷婷跳舞时,都显得很陶醉。当然,拥着个美人儿,谁不醉。

    想不到这种交际舞丘婷婷也跳得那么好,当然也是金柏嘉教得好。那么说,丘婷婷每晚出去都和金柏嘉在一起,他忽然很不喜欢金柏嘉这个人。

    “任先生,”坐在他身边的巴鲁说,他的眼睛死盯住丘婷婷:“你的女秘书真是十全十美,非常可爱。”

    “秘书?”任俊铭忽然觉得必要改正,因为他不喜欢这两个法国人,如果明年签约时他们非要丘婷婷陪着应酬不可,他宁愿放弃明年的代理权。

    “你知道吗?我三十五岁了,一直不想结婚.但是,如果有丘小姐这样的太太,呀,太好了,太好了。”

    做梦,做他的扬州大梦,这样庸俗的商人怎能配丘婷婷?

    他们可能认为一个美丽女秘书,能嫁那么富有又那么浪漫的法国人是一种抬举,任俊铭却由头到尾看他们不顺眼。

    到巴鲁和丘婷婷跳舞的时候,两个人本来有说有笑,突然巴鲁捉住丘婷婷的手,嘴巴不停开合,丘婷婷笑着摇头,很尴尬的样子。两个人一推一拉,任俊铭看了,无名火起三千丈、心狂跳一阵正要冲出去,丘婷婷已摆脱了巴鲁走回来。

    “发生了甚么事?”任俊铭一把揽住丘婷婷。

    丘婷婷笑着喘气:“巴鲁先生开玩笑,他向我求婚。”

    “甚么?”任俊铭怒火几乎遮了眼。

    巴鲁已回来,他把指环送到丘婷婷面前:“这是家母留给我最好的钻石指环,丘婷婷,你收下它,我下次来香港再给你带只更好的钻戒,十卡拉,嗄?”

    “我现在送两位回酒店。”任俊铭面色都变了,几乎想抢过巴鲁的戒指扔向这白痴。

    “不要走,继续玩,我们很开心。”

    “明天我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任俊铭已忍无可忍。

    “你有事你先走,丘婷婷小姐陪我们就可以了。很多谢你介绍我们认识丘婷婷小姐,明年我们的新产品仍然交给你代理,再见,任先生。”

    “混帐,”任俊铭用广东话对丘婷婷说:“叫他们马上给我滚,合同我会取消,生意不做了。”

    丘婷婷用法文很婉转的对他们说:“很对不起,玩了一个晚上,我很疲倦,请容许我回家休息。明天两位也要搭早机,让我们送两位回酒店吧。请两位,为了我。”

    他们不约而同的耸耸肩,不再表示任何意见。

    “可以结账了,送他们回酒店。”

    任俊铭签了单,用传呼机叫司机开车到夜总会门口。

    在车上,他们向丘婷婷要地址,要电话,说要寄信给她,打长途电话给她,巴鲁并说好十天后再来香港看丘婷婷。

    丘婷婷好不容易把他们哄下车,他们还跟丘婷婷和任俊铭挥手道晚安。任俊铭也不客气了:“亚达,快开车。”

    汽车开走,丘婷婷吐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椅上:“法国人太热情.受不了。”

    “他们神经不正常,”任俊铭很歉疚:“今晚我不应该把你带出来。”

    “生意总要做的。”

    “这种生意,不做也罢。”任俊铭关心的问:“他们两人用车轮战,跳了一晚舞,脚一定很酸,回去叫金妈替你按摩。”

    “脚倒无所谓,但是那只手”

    “我看到,他们常借故吻你的手。”任俊铭握了握拳头:“太岂有此理,色狼一样。”

    “他们用力捏我的手,把我捏得好痛。法国人都是这样的吗?”

    “法国人比较大胆热情,不过刚才那两个都是色中饿鬼,见一次面就向你求婚,小孩玩泥沙一样。”任俊铭把她的手握起,放到他另一只掌中,轻轻为她按摩:“你的手纤巧、洁白又嫩滑,怪不得他们占你便宜,现在好点吗?”

    丘婷婷点点头,有点慌乱,又有点喜悦。

    任俊铭又为她按摩另一只手,突然他按住她的手问:“这不是我祖母的象牙指环吗?”

    “是的。”

    “它是我们任家任家”

    “任家的传家之宝。”

    “怎会在你那儿?”

    “还记得有一天你交给我一个首饰箱吗?你说,是任奶奶留给我的,里面有这只指环,还有一条钥匙。”

    “钥匙?哪儿的钥匙?”

    “开另一个大首饰箱的。金妈看见我有象牙指环,便把首饰箱给我。原来任奶奶生前叫金妈,看见拥有象牙戒指的人,便把首饰箱交给她。里面有许多首饰,我今天戴的全套蓝宝石,便是其中之一。”

    任俊铭转动她手腕上的蓝宝石镯子:“这是任家最好的首饰。祖母连传家之宝也送给你,看来,她真是非常喜欢你。”

    “这是任家的东西,我把它交回给你。”

    “交回给我干甚么?第一,我祖母只愿意给你一个人。第二,我又不是女人,首饰对我没有多大用处。”

    “你可以送给你将来的太太。”

    “谁是我将来的太太?”

    “翡翠姐姐或绮年娜姐姐。”

    “我跟她们要好,但没有想过要娶她们,我可能一辈子不结婚的。”任俊铭看了看车窗外:“到家了。”

    两个人一起上楼,任俊铭一直送她到房门口,为她开了门,亮了灯:“婷婷,今晚真委屈你。”

    “怎会,他们说,明年还会和你签合同,我们总算做了生意。”

    “他们立心不良,另有目的,我不喜欢跟他们合作。”任俊铭握了握她的手:“睡吧,很晚了。”

    “晚安。”丘婷婷笑了笑,看他一眼,才关上房门。

    任俊铭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心里有很奇怪的感觉。

    直至上了床,他还在想,其实,今晚两个法国人,并不算太过分。任俊铭带绮年娜去应酬,有些美国客还毛手毛脚,但是,任俊铭从不会为此而不安,更不会生气。

    是不是因为丘婷婷太纯,不应该欺负她?还是

    金柏嘉,他是金翡翠的弟弟,过去大家也有说有笑,感情不算坏,为甚么现在一想起他、心里马上不舒服?

    难道不,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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