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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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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就要亮了,小必抬首望着山问缥缈不定的浓雾,而后垂下螓首,往地牢而去。

    瞿罗山庄地牢极为隐密,除了亲信,无人知晓,就连白石磬当初带思守来,也是蒙眼而行。牢里,本该有十恶不赦的罪人白石覆,但那人如今已丧命,于是仅存的,就剩思守那贱胚的妹妹思果。

    小必以白石磐给她的钥匙打开铁门。曾经,她是白石磬唯一信任的人,然而如今,却已改变。

    泥泞牢房巾的身影听见声音,急急往后一缩,那双炯炯有神的明亮大眼眨也不眨,往小必望来。

    她的美艳如花盛开,只是,白石磬有了思守,便不再将心思放于她身上了。

    “你还在等吗?还在等你姐姐前来救你吗?”小必扯开一抹残忍笑靥,笑得凄切,笑得痛楚。“别妄想了,她有了白石磬,早把你忘记了!”

    思果只是盯着她,一双眼紧盯着她。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小必走了过来,扬起腰际长鞭便狠狠往思果身上抽去。“贱人,这么折磨都不能磨掉你的骨气,我看你能强硬到几时!”

    “呜”思果受着剧痛,咬牙强忍,但仍不慎喊出声来。

    “还敢回嘴,看我不打死你!”小必往思果脸上猛抽。“都是这声音,若非这声音,少爷怎会离我而去?把你的声音吞回去,你再敢进出一个字,我就撕裂你的咽喉。”手中长鞭不停落下,小必打得疯狂、打得狠烈。她将思果当成了思守的替身,她不想听见那勾走白石磬心魂的声音。

    思果不停呜咽着。

    “我要你闭嘴!”她的手不停歇,即便最后思果浑身是血,昏厥过去,她仍不停下手来。“少爷是我的,他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夺走他!”

    。--。--。--

    风由下往上吹着,思守立于崖边,凝视那些开得艳红的花朵。

    瞿罗山庄建于断崖之上,崖高千丈,飞猿难攀,几代前由西域带回的魔陀花,就植于断崖峭壁之间。

    花,向来只开三株,鲜红如血,月色下,诡异骇人。她闻着风里魔陀花迷醉心神的奇异香味,思绪翻腾着。

    崖底,是处深不可测的水潭,山岚缥缈,向来难以看清下方景色。她望着那开得灿然的红花,脚步离崖边不到一寸,忽尔她想,若这么纵身往下,是不是此生就可结束?是不是再无须面对所有残酷事实?

    莲足越挪越近,正当再跨半寸就踏空之际,她的耳边响起那曲“长相守”一声一声,叫她断肠。

    她由恍惚中回过神来,吞下白石水泱交予她的解葯,而后弯下身摘起一株魔陀花,赶紧返回桃坞。

    魔陀花香味浓郁,摘下之后气味久久不散,那鲜红的色泽引来流萤环绕,银色光晕点点,犹若飘忽不定的死者魂魄,集聚不散。

    回到房中,未点烛火的厢房内,白石磬坐于琴桌后,十指抚琴,缓缓弹着。断了的弦尚未修复,残缺的音调让“长相守”更显凄凉。

    “少爷”思守试探性地叫了白石磬,他方才还昏迷不醒,现下起身鸣琴,怕是回光返照。

    白石磬思绪游离,神情恍惚,似魂不附体,神色槁白。

    她拿起葯杵捣起花来,那香四散弥漫,充盈满室。“这曲,是我娘最喜欢的。”她的轻声细语淹没在琴音与捣葯声问。“我的名叫守儿,她定是希望守不住的人,能由我来守住。”

    白石磐似乎听见了,他停下琴音,干裂出血的唇动了一下,似想开口,但最后,仍止住不语。

    “我说过我会救你,绝对不会让你死的。”捣好的魔陀花,是浅红的汁液,那色佯看来似血,却清澈芬芳。“喝下吧!”她将滤起渣子的葯汁递与白石磐,说着。

    这是白石磐第二次见到思守的笑容,然而她的笑却不复初时的无瑕瑰丽,他原已走至鬼门关口的魂魄,被这抹笑引了回来。她的额上有伤,血凝成了块,混着污沙,来不及除去。

    “你若不喝,绝对撑不过今晚。”她说。

    “你一点都不像四娘。”回复神志,他的言语如昔冷淡。

    “我的名字叫思守,而非四娘。”她回答,将葯汁递至白石磬唇边。

    “少爷,求你喝下吧!”

    “为什么?”白石磐问。

    她苦涩一笑。他一句为什么,所包涵的疑问太多太多。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爱我?为什么执着?

    她凄然笑着。

    “或许是前世欠你太多”所以这生,才得以泪偿还。

    。--。--。--

    那日之后,白石磐不再见她,而她搬到桃坞之外一处小小厢房,谁也不见、谁也不念。

    妹妹仍被关在翟罗山庄地牢内,她没忘过。然而白石磐并不告知她妹妹的下落,她问小必,小必连半句话语也没回她。她担心,却也法可想。

    瞿罗山庄之大,她走着走着就容易迷失方向,每回为寻那处地牢赴不出来,便会有下人带她回所居之地,那些仆人见着了她,也是恭敬地叫一声夫人。

    呵夫人

    想及此,她有些苦涩。拜完了堂,价值用尽,白石磬再没找过她,或许是念在她救他一命,所以她私自放走白石水泱一事,他反常地没有追究。

    这日,她往织房而去,那里头的绣女淡淡地称她一声夫人,而后任她捻起蚕丝,织起布来。她鲜少言语,一双眼静静看,一双手默默做,只是废了的十指拿不住细针,结果针往往不是落了地,就是扎进自己血肉里。

    后来,她不再绣白衣,因那会染花绫罗,她改绣红布,绣出一朵一朵艳红魔陀花,绣出那令人窒息却无法转移视线、以血染成的花色。

    春去了,秋来了,她独自一人不言不语,度过了许多时日。白石磐没找过她,她也不愿再想白石磬,只是偶尔听着那曲“长相守”总是心碎、总是断肠

    表门关前来回一趟,并未冲淡白石磬的嗜血魔心,侧耳听闻翟罗山庄仍有人每月往外,追寻白石水泱下落,她只能祈求白石水泱与那名忠心护主的灰衣人,从此逃离瞿罗山庄阴影,无忧无愁。

    别再想了,她摇摇头,或许过几天该找找小必,求她在白石磐面前说个情,放她与妹妹一条生路,让她们离开瞿罗山庄。白石磬的心里,小必占有一席之地,多求求小必,总是比什么也不做,枯着等待年华流逝好。

    日过一日,天渐渐凉了,转眼秋走,而后冬至。瞿罗山庄渐渐被自雪覆盖,苍茫得什么也不剩,连悬崖边的魔陀花都谢了。

    她站在崖边,望着云雾缥缈的悬崖,风里少了魔陀花迷人心神的浓郁香味。

    花坞里,又传来那首曲调,声声情缠,永难相守。

    或许,该这么跃下,了断一切,她就不会如此思念、如此牵挂,饱受煎熬却仍希骥那曲可以成真。

    长相守啊只是个空想罢了

    。--。--。--

    “小必姑娘!”长廊转角处,思守似乎见着小必杏黄身影,然而一个急步,旋过身去,她却撞进一个熟悉的胸膛里。

    那阵她这生都无法忘怀的气味窜进鼻腔,她踉跄一步,慌乱往后退去。

    螓首低垂,嗫嚅了句:“少爷”随即仓皇逃离。

    她忘了,这处是桃坞,除了小必,白石磬亦出没于此。她只想着该如何救妹妹,完全忘了这点。

    “站住!”白石磬道。

    思守一震,浑身发冷。“有什么事吗?少爷”

    她背对着白石磐,感觉他阴惊深沉的目光一如往昔,透过她的背,直袭入她胸口,令她难以呼吸。

    “明日,搬回桃坞。”他说了这句话,随后走离,关上房门。

    思守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是出了怎样的事,许久未曾过问她闲淡日子的白石磬,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房内,那曲长相守响起,她的眼眶发热,但只是发热,因泪早已流光。

    思守无意再回桃坞,躲回自己的栖身之所,她过起之前的日子。

    织房里,纺车声规律而不停地转着,纺好的纱一圈一圈紧紧缠绕,难得露脸的冬阳由窗外暖暖洒进,照着纱线,闪起灼灼白光。

    她在绣台上,将染成缤纷色泽的棉线摊开,穿过针,缓慢而专注地绣起花样来。那块展着的布是红的,深沉暗红像极了新婚那夜染血的厅堂,她一针一线仔细穿缝,缝的不是奇山异景,而是那朵深入了她脑海中的魔陀花。

    忽尔,织房的门砰的一声开了,她吓了好大一跳,尖锐的针扎进指头,血溢了出来,纺车声随即停了,绣女们急忙逃离织房,她柳眉微蹙,十指连心,那疼实在不甚好受。

    她还在怔仲,恍惚之际有只手拨离她指上的针,那人袖色素白,她微微眨了双眼,而后手腕被紧紧扣住,将她由椅上拽下了地。

    “又是魔陀花,你日日夜夜绣着魔陀花意谓着什么?想提醒我,我这性命为你所救?”白石磬一手贴上那幅只差些微便可完成的绣作,劲力运出,顿时丝裂声扬起,绣台红布裂为碎屑。

    由指尖开始,颤抖轻微蔓延,她说不出话来,白石磐只稍一个碰触,便教她无法动弹。

    思守跌于地上起不了身,白石磬紧抓住她的手腕无意放开,他目光瞥及她低着的苍白容颜,而后又见着她掌心指腹间一丝一丝白色细痕,疤痕原是细碎,然直至掌中,却加深得凹凸不平,成为盘根错节的丑陋伤疤。

    哪处,是平城吊刑台上受的伤?哪处,是他执意复仇带给她的痛?

    他无法辨别。

    每隔几月,织房便送上她的红布给他,她连针都握不稳,绣出来的红花歪歪斜斜,略为走样。直至他发现伫立于断崖前,凝视着悬崖下方动也不动的她,他才猜测她到底是望着魔陀花,还是想着粉身碎骨,一跃而下。

    断崖前的魔陀花,是她所牵所挂,她一直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只是虽欲求个了断,她却挂心妹妹,无法放下。他既然得知,就不会让她得逞,得以离开他。

    思守镇定心神后,缓缓出声:“少爷守儿从没从没如此想过”

    “三日前,我曾命你搬回桃坞。”

    “我只是觉得,此处更适合我”她嗫嚅着。白石磬身上有股桃花香味,淡淡地迷惑她的心神,她全力抗拒着,不想再次被他掳获。她害怕自己又会踏入另一个万丈深渊当中,自此而后无法起身。

    “别忘了,你是我的妻!我让你居于此地如此之久,已用尽最大耐心。”

    他发觉思守仍是轻微抖着,她的手腕纤弱得几乎一折即断。

    “不我们我们是兄妹啊”思守提醒着白石磐,也提醒着自己。他与她血脉相连,她在叫自己别重蹈覆辙,又将自己往死胡同里推。只是他们两人的关系如何也断却不了,纠纠缠缠羁绊不散,她无力承受,却又无力逃离。

    思守此话出口,白石磐怒气骤然而起,手中劲力也愈发愈大,仿佛想将她捏碎了一般。

    “是兄妹又如何?”他怒道。思守一直怕着他,令他不悦。

    “好好疼”思守深深拧起了双眉,痛楚在柔美的脸上显现。

    白石磬不再多说,拉起思守,揽住纤腰,头也不回离开织房,笔直往桃坞而去。

    木制长廊上,他沉稳的步伐让铺于地上的沉木不停发出声响。迎面而来的仆人连忙闪避左右,低头说着:“庄主、夫人,万福!”

    思守受困于白石磬怀中无法动弹,直至他踢开自己房门,将她丢上他的床,她才惊恐地往后挪移,挪到床的最角落,瑟缩着绞紧自己的双手。

    她一双眼,恐惧地盯住他;他一对眸,深沉地漾着晦暗。

    “少爷为什么”为什么不放我自生自灭?为什么带我回来?为什么要我住进你的房?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妻?

    白石磬无法回答,这情况对他而言也是破天荒。她搬离桃坞的那日,他由仆人口中得知她为了救他,在白石水泱面前磕了几百个响头,白石水泱一时心软才告知魔陀叶毒如何解法。然而她对这件事却只字未提,单纯的为救他而做出一切,不求任何回报,只为他能脱离险境。

    她离开时他未曾阻拦,却因她的举止而心境纷乱。这世间谁都希望他早赴黄泉,唯有她,会痴迷地望着她,会朝着他笑,会舍去尊严跪地磕头,只为换得他一条性命。

    她避居别处的这些个月里,他从未有过谁进驻的心中,浮现她的身影。织房上呈的绣花红布,他瞥及悬崖边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当二者交杂,他明了她有意了结己身性命时,那从未有过的慌乱与迫切,叫他再也无法忍受,亲自至织房捉回了她。

    他这生,从未受谁如此爱过,众人皆视他为夜叉,躲避不及。即便随他最久的小必,也只是为求得一个名分而留在他身边。是以她对他的真,如同滴水穿石的暖流,温和而坚定,穿凿过他的心。

    “少爷”思守不明所以,害怕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从今日起,只许叫我的名。”白石磐单膝上榻,握住思守脆弱下颚。

    “说一遍。”

    白石磬从不节制的力道,总让她疼进骨里,她忍着下颚都要碎了的疼痛,慢慢地开口:“磐”

    某种不知名的情感,由他空无的心中狂涌而上。她似乎能看见他深沉眸里,多出了什么,强烈地想挣脱牢笼来撕裂她的心。

    是不足她救了这本该脱离尘世的魂魄,于是唤醒他早已死寂的心?他因她而再度苏醒,所以她该为此付出的代价,而这代价便是接受他随之醒觉的情爱?

    思守害怕地闭上了眼,一念之仁,竟就此注定,她此生永世永远无法脱离他桎梏的悲哀。

    他的唇,印上她的,冰冷得像要夺走所有温度般,令她陷入颤栗当中。

    她欲推开他,他却不给她逃离的机会。衣裳撕裂的声响传来,他残酷而冷漠地睨着她。“你是我的人。”

    分开双腿,他强硬进人了她。

    “呜”她的眼眶热着,但泪水无法落下,只能任悲哀凝聚,压得她无法喘息。

    。--。--。--

    他们之间的关系,变了。

    白石磐一次又一次的强占,令她饱受折磨。然而她每回夜里睡醒,却发现他强壮的双臂,总会牢牢地捆住她,那是宣示与独占,她明白自己无意问成了他心头一块难以割舍的肉,只是这般情境,令她难以开怀。

    窗口,银月光辉洒入,她睁开眼,枕边一张惑人的脸庞映入她眼帘,她怔忡。这么张绝世容颜,向来令她痴迷,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如同白玉细细雕琢,无瑕得令人叹息。

    白石磬的双臂,圈在她腰肢上,她无法动弹,只能僵着身子,央求自己习惯他的触碰。腿间有着痛麻感,身上有他留下的细碎瘀痕,然而无论靠得多么近、身子贴得多么紧,她却无法再回复当年初见时的倾心,全心全意地奉他为神只,只为他存活。

    许久许久,黑夜褪去,东方白光初露,她闭上了眼,顷刻,腰际的双手松开,枕边人动作轻盈地起了身,缓慢挪移着,下了床。

    窗外天色渐渐明亮,门外,传来声响。“少爷,小必为您打水来了。”

    穿着一身杏黄的小必自行启门入内。

    “少爷!”小必漾着柔媚笑靥,注视着白石磐。只是,当她瞥及白石磬床榻上散发睡着的思守时,神色阴寒了下来。

    以清水梳洗过后,白石磬步离厢房,开始平时的日常事务。

    思守听着他离去的声音,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睁开双眼。

    她缓缓起身,忽尔,下腹一阵疼痛令她微拧起眉。这段时日腹中总会如此绞痛,好像有什么急欲挣脱她的身体,想要剥离。

    小必把水盆放着,一双手握得死紧,狠狠盯着盆内涟漪水波。“你到底想独占少爷到什么时候?你未来之前,少爷都是看着我的!”这些年来,她强烈积压着的恨意已快隐藏不住,白石磐不再喊她的名、不再将视线停留于她身上,无论她花多少的工夫妆点容颜、费心打扮,就是比不上病中的思守。

    “我只想见我妹妹。”思守抚着小肮,如此回答。“我晓得你有地牢的钥匙,或许你可以帮我。”

    “我不会背叛少爷。”小必咬牙说道。

    “我找到妹妹,就带她一起离开瞿罗山庄,此生此世永不再见白石磐。”

    她明白,小必的容忍也到了极限,她必须寻求一个时机,迅速而无挂虑地脱离此地。

    “你发誓。”小必动摇了。

    “我以父母之名起誓,生不进瞿罗同山庄,若违誓言,不得好死。”

    小必静了半响“随我来。”

    妒忌,是人的天性、她想独占白石磐,想比思守得到更多他的爱,于是她下了个决定,打算私放她们姐妹俩,以巩固自己在白石磬心中的地位。

    行至地牢前,小必拿着白石磬给她的钥匙,开启了锁。

    思守紧紧跟随,不敢延迟半步,最后一眼见到妹妹,仿佛已是遥远以前的事了,她心中因喜悦与不安而忐忑起伏。

    “思果儿”那道熟悉的铁门前,思守以颤抖的声音唤着妹妹的名字。

    深锁的铁门丌启了,她颠簸地跌了一步,踉舱入了充满霉味与湿气的牢房中。只是,却见着日思夜想的妹妹蜷曲身子,躲在两片石墙交接的小小们落,满身污秽、动也不动,只是用恶狠的目光盯着她。

    思果身上所穿的衣衫是当年破庙别离时那件,但破烂的衣裳已无法蔽体,借着小必于上火把微弱的光芒,她瞧见妹妹身上新旧交杂、伤痕累累的鞭笞痕迹。

    “思果儿”她困难地往妹妹走去,红着双目,紧紧地抱住了她。

    怀中的思果不停挣扎着,经年累月受虐的恐惧让她狠狠咬上了思守的肩,思守哽咽得几乎窒息,感觉肩上的齿陷进肉里,让血溢了出来。

    她能感受到妹妹长期受人凌虐下的错乱与害怕,她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柔声道着:“思果儿不怕姐姐来了姐姐要带思果儿走不让任何人再伤思果儿一分一毫了”

    肩上深陷的齿,因她的柔声慰借,而缓缓地松懈力道。

    恩守摸着妹妹纠结凌乱的发,哽咽着:“思果儿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太晚来找你了一切都是姐姐的错”

    思果不语,只是缄默。她长期处于幽暗中,无法适应火光的眼看不清来人,混乱的脑子紧绷而无法辨别思守的碰触,只能感觉这人并无恶意,于是,她稍稍平静了。

    忽尔,台阶上传来了脚步声,思守听见后紧张地抱住妹妹,连连往后缩去。

    小必神色顿时化为惨白。

    “谁说你可以进地牢?”白石磐一身的白,站在开启的铁门处。他脸色晦暗无光,黑眸内不知名的情绪翻腾着。

    “放了我们我求你放了我们”她的心早已伤痕累累,再也无法承受一丝打击。思果是她最重要的妹妹,她因没能护好思果,而深深自责着。

    白石磬来到她身前,猛地扳开她紧紧抱着思果的手,将她拉起来。

    “不要,放开我!”思守凄厉地喊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原本瑟缩墙角的思果突然扑了起来,狠狠咬住自石磐的手臂。

    白石磬双眉一拧,手一挥,将思果震了出去。

    思果侧身撞上了墙,吭也没吭,软倒掉落地面。

    “思果儿”思守大惊,急欲挣脱白石磐回到妹妹身旁,然而,白石磬却不允。

    “为什么?”他冷然的声音在地牢内响起。“因为,我爱上了你。”

    他举起脚,白靴踏在思果软软的身躯上。

    “不”

    思守奋力推着他,要离开他,他眼神一黯,于是松手。

    饼大的力道让思守跌撞泥泞地面,她突然眼前一黑,感到腹痛如绞,咬着牙,闷哼了声。

    微弱火光下,她的腿问流下一阵湿滑黏腻的灼热液体,殷红色泽染湿白裙,她紧咬着唇,疼痛排山倒海而来,接着,她失去意识,陷入朦胧不清的黑暗中。

    “守儿”

    昏迷前,她似乎听见,白石磐低声唤着她名的声音。

    。--。--。--

    “夫人小产了血若再不止,性命恐怕不保”

    她几回梦中转醒,听见的都是庄里大夫的这句话。

    “她若醒不来,我会要你们陪葬。”

    “少爷,小必知错了”

    而后,白石磐狠绝无情的声音响起,还有桃花林内小必受鞭刑的惨叫声。

    朦胧间,她似乎看见了娘的身影,娘浅浅地朝她笑着。

    “娘”她伸手,想抓住娘亲衣袖,然而一阵琴声响起,倏地震回她的心神。

    她睁开眼,下腹的疼痛未曾停止。空荡的房内没有人,鸣凤琴安好置于琴桌之上,无人抚动。

    谁弹了琴

    或是那琴音早已深入她骨血奈何桥上她才听见

    下了床,开启门,她蹒跚走着,一步一步,行得困难。途中,灰衣仆人见着了她,惊讶得连礼也未行,大声喊着:“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人便朝厅里奔去。

    春即至了吧!

    行至悬崖边,她低头往下,又见魔陀花开得灿然。那妖异诡谲的红勾引她所有心思,让她唇际泛起笑意。

    她这生是个错误。由相家至平江城,由平江城至瞿罗山庄,她无法挣扎,只能任波澜汹涌的命运推着她往前走。

    忽尔,天际下起绵绵细雨。是春雨吧!雨中有着生机即将蓬勃的味道。

    她抚着下腹,想及无缘相见的孩儿。远方山峦层层叠叠,云烟缥缈,山崖之下烟云缭绕,雾气朦胧。

    生在崖边的魔陀花在风雨间摇曳,似向她招手,要她别再挣扎。

    倘若消失,白石磐用来威胁她的思果儿无了用处,应该会被放了吧!她们都是四娘所出,白石磬敬爱着她们的娘亲,定不会痛下杀手。

    绣花鞋停在悬崖边缘,她的脑中嗡嗡然。

    初识的那个野林,是不是在这悬崖底下呢?她好想回去,好想重见那年白石磬纯粹而惑人的邃黑眼眸。

    。--。--。--

    乍闻思守醒了,他由大厅奔回桃坞,仓皇地,只想确认她目前情况。

    脑海中,浮现在瞿罗山庄数十年的大夫,把完思守脉络后忧心的话语“夫人的命怕是挽不回了一尸两命无法可救”

    他没有多想,马上进入内堂,然而,却在桃坞人口处,见着了她的身影。

    她,素白的单衣裹覆于身,就站在悬崖边。他晓得她又在看那些魔陀花了,只是她的唇际泛着笑,无来由地,冷直窜到他的心底。

    他从来都不会想及其余人境况如何,想得到的,他便会不惜代价掠夺到手。

    待他回过神,才知私欲害得她伤痕累累,她的亲人、她的妹妹,甚至她未出世的孩儿,皆因他仇恨蒙蔽的心,非死即伤。

    但她的一切本是他的,她该死的只能是他脚下沙尘,为何,她总拼了命地抗拒他,即便在他爱上了她以后,那悲伤容颜仍不改沉痛?

    “守儿”他喊着。

    。--。--。--

    耳际,似乎传来白石磐愤怒的呐喊。

    但她不愿回头,是的,她不该再回头了。

    “到此为止了,磐。”轻柔地,她喊出他的名。

    白石磐不曾止住步伐,笔直地走往她。“别忘了”别忘了你是我的人。他本想说出这话,思守却打断他

    “我名为守儿,我想一生一世守着你,真的真的”她跨出步伐,轻盈地,如同生或死从来不是那么可怕。

    闭上了眼,往下坠落,风由耳边呼啸而过。

    她听见白石磐最后一声的怒吼:“守儿”

    风势强劲,满山烟雨飘摇,岩壁上雨声滴答滴答,掩不去白石磬狂怒嘶吼,掩不去他一声一声的凄烈断肠。

    长相守的曲调,幽幽响起。多少年、多少情、多少恨、多少爱,该在此刻灰飞烟火,从此散尽。

    她不再回头了

    崖上,徒剩空荡。

    他双目发红,她轻软的语调,狠狠扎入他心坎,他无法动弹。

    我名为守儿我想一生一世守着你

    真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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